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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子曾经很不要脸的搂着强子肩膀说什么“哥们儿啊,俺的弟兄啊,你让九儿给勾搭跑了,你扔下你哥不管了,你不够意思”等等等等欠抽的话,那时林强只是笑着说“哪儿能啊”,我只是很臭美的说“牛逼你把他给抢回去啊”。
我还记得当时嚼子很诧异的看着我,继而很委屈的看着川儿,终于奔去腻歪在川儿身上对于我的恶形恶状进行血与泪的控诉了。
我还记得川儿起初是努力挣脱,然后是不再耐烦,最终给了那帖狗皮膏药一脚,送了他一句“你滚!”,待到黏糊糊的人总算老实下来,他便红着脸坐到一边去调试贝斯弦了。
我在这边偷笑,林强在我旁边莫名其妙。
他没我眼尖,更没我了解这两个人的动向,他不知道川儿和嚼子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有一腿”的典型。但我很清楚,就在嚼子发现我和林强开始不对劲儿了之前,我就很清楚,要说周小川和裴建军之间任嘛儿没有,我绝对不信,打死我我也不信。
九十年代初的中华大地,还是保守的人占绝大多数,保守的思想占绝大多数,我都不知道当时我哪儿来得那么“开放”与“进步”的想法。或者是我和他们俩太熟悉,熟悉到都不觉得这俩人黏在一起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再或者,更近一步说,我心里的定位是,他们俩不黏在一起才不正常呢。两个穿着开裆裤,挂着屁股帘儿的年岁里就已经黏在一起的人,他们理所应当继续黏下去,分开了,才是没有了天理。
于是,我偶尔对他们俩的“取笑”,倒更像是一种纵容了。
再回到最开始说过的,我们那可怜的,紧张的排练时间。
其实即便是这点时间,都没有最终完全归属于我们,迫于资金的问题,我们开始各自找额外的工作。最先谋到生路的是嚼子,他凭借自己的脸皮厚,从居委会生磨硬泡来一个替煤气站送煤气的活儿。那是个绝对的力气活儿,有钱人家一个电话,他就得扛起煤气罐给人家送过去,平常人家儿买了蜂窝煤,他也要蹬着板儿车帮人家拉煤,有时候我瞧着那小子脸上和领子上的煤灰真是觉得有点儿替他窝囊。这话我跟川儿说过,可他只是很大方的笑着说“他也该锻炼锻炼了,再说了,谁让他不老老实实挨上海念书,非跑回来,自作孽不可活。”
我听着川儿说到最后那若隐若现的颤音,看着每次嚼子汗流浃背推开院门儿进来,川儿眼神深处的心疼,还有总是会及时准备好的温热的洗脸水……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川儿疼嚼子,我不傻,我看得明明白白的。
第二个找到工作的,是强子,他会开车,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优势,可能现在车本儿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但在那时候,还是找工作的一个便利条件,于是,在一家送货站谋到职位的强子,开始了做司机兼搬运工的日子。
我并不偏向,但我觉得,他这个工作,并不比嚼子的轻省多少。也许不会蹭一脖子煤灰,也许煤气罐上的油泥不会腻在领子上洗也洗不掉,可当他也汗流浃背推开院门儿进来时,我知道,这一天,他最起码又绕着北京城跑了多半圈儿。
我和他,差不多是前后脚找到的工作,相比之下我算是走运的了,四条把口儿有家卤煮火烧铺子,我有回路过的时候正瞧见招工的告示贴出来,该说是命好嘛?总之,我就这么机缘凑巧的,开始给饭馆做采买了。采买,是个很文明的说法,简而言之,俗而言之,就是跑腿儿买菜的。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为了找一家最便宜的菜市场,是如何蹬着小三轮满城晃荡的,忘不了我为了买最物美价廉的菜,是如何想尽办法和卖菜的磨破嘴皮子砍价儿,还豁出去厚着脸皮非让人家再饶上我两棵的;更忘不了我在腥气四溢的生肉水产棚子里,亲自下手去拨弄那些渍着油花儿,汪着被冷水冲淡了的浅粉色血水的生肉、大肠、和烂七八糟我想起来都想吐的内脏的。那些几乎是日日都要经历的事儿,让我在烦恼之后麻木了,在麻木之后,终于无所谓了。
能有钱挣,我还管那许多干什么。
那期间,一直不好找到工作的,是川儿。
说起来也邪了门儿了,要说嚼子容易找到工作是因为一看就长着个做苦力的脑袋,强子容易找到工作是因为有一技之长,我找到工作是老天有眼怕把我饿死才赏赐我一个捡来的活儿干,可周小川呢?他不该说是时运不济吧,但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就是在四处碰壁。
嚼子曾经说过“无所谓吧,反正我们仨都有事儿干,就不缺钱花了。”,我也在一边补充说“川儿,你甭为这事儿上心,犯不上。”,强子也跟着说了句“就是,再说,总得留一个看家的。”可周小川的表情却在告诉我,他明显还是不能释怀。
川儿的工作问题,直到第二年才得以解决,那是九一年夏天,右安门的商务会馆建成之后,他才终于成功找到了客房服务的差事,而在那之前,他都一直是个轻度郁闷着却还要硬充快乐与向上的队长,兼后勤。
做队长,他没的说,联系演出场地,组织排练,他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唯有后勤,他做起来想必不是那么舒坦的。川儿虽说隐忍,却也足够大男子主义,他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高的,于是,我能猜想到他是带着什么样儿的心情一边收拾屋子买菜做饭,一边在矛盾中告诉自己这都是他应该做的的。
川儿挺不容易,我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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