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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司命抱着一个青铜沙漏匆匆赶来。沙漏里流转的不是沙粒,而是凝结的时间碎片,映出些零碎的画面:姬玄在桃林里教凡人画符,叶婵宫坐在不可观的观星台上修补天道裂缝,邵小黎的琴音化作甘霖,滋润着南荒的焦土……“时间长河快稳定了,”她把沙漏递给李长久,眼底闪着光,“夜除前辈说,再过百年,凡人也能靠着自己的修行踏上仙途了。”
李长久接过沙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还困在入玄境时,曾对着断界城的月亮许愿:若有朝一日能挣脱枷锁,定要让这天地间再无不平。如今愿望成真,却现最珍贵的不是斩神的剑,也不是通天的权柄,而是石桌上这卷被风吹得哗哗响的舆图,是远处传来的孩童笑闹,是身边人眼角眉梢的烟火气。
“对了,”赵襄儿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半块玉佩,“昨天整理神国遗物时找到的,你看是不是你的?”
那是块刻着“长明”二字的白玉,边缘缺了一角——正是十六年前,他被师尊斩落先天灵时,从袖中滚落的那一块。李长久指尖抚过缺口,忽然明白过来:所谓命运的枷锁,从来都不是外界的束缚,而是心里那点不肯放下的执念。
远处,宁小龄牵着树白的手跑来,雪狐在她肩头蹭着野菊的香气。陆嫁嫁收起剑,正低头跟赵襄儿讨论着商路的细节。司命把沙漏倒过来,让时间碎片重新流转,映得所有人脸上都泛起柔和的光。
李长久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比起“斩神者”的名号,他更想做这新世界里,一个会为了女儿红的度数跟卢元白争得面红耳赤,会在桃花开时给赵襄儿簪花,会听着陆嫁嫁骂他“不学无术”却照样把宗主印塞给他的普通人。
风穿过中州城的牌坊,带着远处酒坊的醇香。李长久抬手,将那半块玉佩与青铜符牌合在一起,两道裂痕完美契合的瞬间,天地间响起一声悠长的钟鸣——不是神国的宣告,而是凡人用来计时的晨钟,清脆,明亮,带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新生。
晨钟余韵里,李长久被一阵熟悉的酒香勾到了城西酒坊。卢元白正蹲在灶台前翻酒曲,满手都是酒糟,看见他来就嚷嚷:“可算来了!小龄说你懂‘时间’权柄,快来看看这酒坛,封泥上总浮现些奇怪的纹路。”
酒坊角落里堆着十几个新酿的酒坛,最上面那个的封泥上,竟隐隐显出“羿”字的古篆。李长久指尖刚触碰到泥封,眼前就晃过一片火海——那是他身为羿时,射落九日的场景,滚烫的太阳碎片砸在身上,比此刻灶台的温度更灼人。
“这酒用了轮回泉的水,”宁小龄抱着个空酒壶从里屋走出来,雪狐正叼着她的裙角撒娇,“三师兄说,是天地在记挂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过往呢。”她指着另一个酒坛,“这个是给陆师姐的,封泥上有剑痕,像极了她当年在剑冢练的‘破雪式’。”
正说着,酒坊的门被推开,陆嫁嫁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肩头落着几片新雪。“北境的妖族使者带来了九头元圣的信,”她把信拍在桌上,信纸边缘还沾着星尘——那是从天王星带回的痕迹,“老家伙说在那边现了新的灵脉,想请你去看看能不能引到中州来。”
李长久展开信纸,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铁伞,伞骨间写着“长明不灭”四个字。他忽然想起圣人临别时说的话:“所谓齐天,不是站在最高处,而是让每个生灵都有抬头的勇气。”如今看来,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倒是把这句话刻进了骨子里。
“对了,”赵襄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身后跟着司命,两人手里各提着个食盒,“不可观的大师姐派人送了些新制的天碑拓片,说是五师兄照着人间百业刻的,以后修士突破不用再悟天地法则,照着拓片修心就行。”
司命打开食盒,里面是些刚蒸好的桂花糕,热气腾腾的,甜香混着酒香漫了满室。“我加了点时间泉水,”她眨眨眼,“吃了能想起最开心的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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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久拿起一块糕点,入口的瞬间,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还在不可观当小道士,二师兄偷偷塞给他半块桂花糕,说:“七师弟,修行再苦,也得尝尝甜头。”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枷锁,什么是神国,只觉得师兄的手掌暖得像春日的太阳。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却不再是当年断界城的凛冽,反倒带着些温柔的意味。酒坊外,孩童们在堆雪人,用树枝给雪人插上“剑”——那是他们学着陆嫁嫁的样子做的;远处的轮回泉边,树白正小心翼翼地栽下一株梧桐,宁小龄在旁边给他递水;赵襄儿站在廊下,对着舆图比划着新修的驿道,朱雀纹在她周身流转成柔和的光晕。
李长久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新生,不是颠覆旧世界的轰轰烈烈,而是这些琐碎的、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瞬间——是酒坊里的酒香,是桂花糕的甜,是身边人眼角的笑,是每个平凡生命都能安稳呼吸的清晨。
他拿起酒坛,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酒,酒液里映出窗外飘落的雪花,像极了十六年前那场未尽的风雪,只是这一次,落在掌心,是暖的。
“干杯,”李长久举起碗,眼底盛着太明权柄也照不亮的温柔,“为这人间,岁岁常安。”
雪停时,中州城的第一缕阳光刚好落在酒坊的窗棂上。李长久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吵醒,睁眼就看见宁小龄蹲在灶台边,正用轮回泉的水洗碗,雪狐蹲在她肩头,尾巴尖卷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柳师姐来了,”小丫头回头冲他笑,鼻尖沾着点面粉,“说剑阁新铸了柄剑,想让你给取个名字。”
李长久揉着眼睛起身,刚走到堂屋,就见柳珺卓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手里握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剑身流转着淡淡的光晕——那是用神国牢笼的碎片炼的,既有空间法则的灵动,又带着剑道的凛冽。“别叫什么‘太明’‘纯阳’的,”她头也不回,“要听着就像能护着凡人的名字。”
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赵襄儿骑着匹神驹从街上经过,那是天骥神国遗留的最后一匹白银驹,如今成了她巡查九州的坐骑。她勒住缰绳冲屋里喊:“李长久,下午去南境看看?那里新现了处灵矿,矿工说夜里总听见剑鸣。”
李长久正想应下,就被陆嫁嫁拽住了胳膊。她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记着谕剑天宗新收的弟子名录,每个名字旁都画着小小的剑——那是她亲手画的,笔尖带着先天剑体的灵气。“先把这个批了,”她把册子塞进他怀里,“三峰的长老吵着要开新的剑堂,你这个客座长老总得表个态。”
正闹着,司命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琉璃盏,里面盛着半盏时间泉水。“刚从不可观回来,”她把琉璃盏放在桌上,泉水里浮着些细碎的光粒,“叶婵宫前辈说,这些是‘被遗忘的祝福’,喝了能想起那些没说出口的谢。”
李长久端起琉璃盏,刚喝了一口,就听见脑子里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有断界城流民的道谢,有南荒幸存者的祈愿,有妖族幼崽奶声奶气的“谢谢仙人”……这些声音以前被权柄的轰鸣盖着,此刻却清晰得像在耳边。
“对了,”柳珺卓忽然转身,把白剑递给他,“剑名想好了吗?”
李长久握住剑柄的瞬间,剑身忽然映出无数画面:他在葬神窟底爬出血泊的清晨,陆嫁嫁在宗门大会上挥剑的黄昏,赵襄儿竖起空间屏障时的侧脸,宁小龄用轮回权柄救下树白的瞬间,司命在时间长河里为他挡下乱流的背影……
“就叫‘人间’吧。”他轻声说,指尖划过剑身,那些画面渐渐融入剑纹,化作点点星光,“护着这人间的剑,就该叫这个名字。”
柳珺卓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声撞在窗纸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好名字。”
这时,酒坊外传来邵小黎的琴音,弹的还是那《归墟》,只是调子比以前明快了许多,混着街上小贩的吆喝、孩童的嬉闹,还有远处铁匠铺打铁的叮当声,凑成了一曲最鲜活的人间。
李长久望着窗外往来的行人,他们大多是普通人,有的背着柴薪,有的提着菜篮,有的牵着孩子的手慢慢走——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神国,什么是权柄,却在用自己的方式,把这新世界,过成了最安稳的模样。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斩神之战,所谓的打破枷锁,终究是为了这些——为了每个清晨都能听见的鸡鸣,为了灶台上温着的酒,为了身边人笑着骂他“偷懒”的声音,为了这人间烟火,岁岁年年,永不熄灭。
陆嫁嫁不知何时靠在了他身边,手里还捏着那本弟子名录,指尖在某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李长久凑过去看,见那名字旁画着个小小的三足金乌,旁边写着:“此子有太明气,可教。”
他笑了,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别到耳后,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那年二师兄塞给他的那块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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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他拉起她的手,“去看看咱们的新弟子。”
门外,阳光正好,人间正好。
谕剑天宗的新弟子入门仪式办得简单却热闹。李长久站在观礼台上,看着底下那群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少女,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拜入天窟峰时的模样——那时他还困在枷锁里,连最基础的吐纳法都练得磕磕绊绊,陆嫁嫁却摸着他的头说:“修行快慢无妨,先学做人。”
身旁的陆嫁嫁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她今天换了身素色的道袍,剑穗上的朱雀羽毛换成了新摘的桃花,衬得她眉眼格外柔和。“看那个穿灰衣的小丫头,”她朝人群里努了努嘴,“刚才测试灵根时,明明有先天剑骨,却非要选杂役堂,说想先学酿酒。”
李长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撞见那小丫头偷偷往嘴里塞桂花糕,脸颊鼓得像只小松鼠。他忽然笑了——这模样,像极了当年总偷藏酒喝的卢元白,又像极了蹲在轮回泉边给雪狐喂点心的宁小龄。
仪式刚结束,就见宁小龄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那是她从南荒带回的孤儿,据说天生能看见魂魄,此刻正怯生生地攥着小龄的衣角,手里捏着块李长久昨天给的桂花糕。“忘忧阁今天开张啦,”小丫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这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叫念念,她说以后要帮我记着那些被遗忘的故事。”
念念这才敢抬头,小声说:“先生,小龄师父说,是您让南荒的花儿重新开了……我娘托梦说,让我谢谢您。”
李长久正想说话,就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赵襄儿骑着白银驹从山道上奔来,手里扬着一卷文书,朱雀神纹在她周身织成淡淡的光幕,把山风都挡在了外面。“北境商路谈成了,”她翻身下马,把文书递给陆嫁嫁,“万妖城的使者说,下个月就派工匠来,教咱们筑那种能通天的塔楼——说是照着圣人留在天王星的图纸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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