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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的工夫地儿也已到了,玉池砌在石丘之下一幢八角亭里边,热气氤氲,溶得月儿也朦胧了。
孤亭四面落幔以遮,这会子渺无人烟,静得与那飞角上伶仃的圆灯笼一般。
颇有些野趣。
李辞盈是不想夜里到水里边泡着,脱了鞋袜踩在阶上便是,虽是冷月清风,然这儿热雾缭绕并不觉冷,她安心撑手瞧了景色,只待萧应问收拾好再带她回青庐去。
“昭昭?”
好了么?李辞盈淡然一回首,那人仍不过方步来干岸,慢条斯理在捞帨架上的衣裳,皎月之下,儿郎精壮紧实的腰背一目尽收,同样,脊骨之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亦撞入眸中。
不可能的,李辞盈只以为自己看错了,怔神起身要去探个究竟,“凭意,你背上的伤是……?”
她五指触在他的伤痕,又似不信般点点回溯几次,掌心覆下的血肉翻腾滚涌,萧应问一寸寸收紧腰腹,终是回身掌住她压向自己。
第142章“黏丝。”
并非没有更多亲密时刻,不过此夜饮尽歌阑,再于红烛下观来金钿花靥,才由然生出与李昭昭结发有期的实感。
此刻情思扰却百般绪,他垂目想要吻她,未及时,那女郎倏然撑住他的胸口,侧头往一旁躲开了半寸。
“……”
薄唇擦着她耳上璀璨的明珰过去,那冷玉的冰凉触感似春日新芽遇风连延,络绎疯长的藤蔓一线一丝密种于内,缠得一颗冷心全然没法子再跳动似的。
这一刻沉闷实难言表,他两指捏住李辞盈的下颌,生生将她的脸慢慢儿再转回来,“躲什么?”
四目相眄,那娇娥清颦羞杀湖上凌波,一丝流盼,一寸绰约,蹙眉凝眸之间,雾夜亦化为春风罗绮,实难遏了旖旎。
萧应问轻咽干渴的喉,眸底潮湿的怫郁一瞬将明月与她覆归幽暗。
李辞盈被他这样一盯,仍是觉着有些怕的,收了肩细细措辞,一要开口,目光先不由自主往那人身前划——
方才急着问话,没有想过人家仍没著上衣裳,此刻萧应问不过堪堪束着件半湿的绸裈,缚縢随意垂在腰间,那些尚未擦干的水珠儿便沿了腹前腰后结实流畅的肌理沟壑滚成细线,逐个洇入绸料中。
萧世子筹码之渥足,真是令人叹服啊!
“……”萧应问一阖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您往哪儿瞧?”
李辞盈实在汗颜,忙又收了视线回来,咳两声清嗓,瞪了眼一本正经地斥道,“妾能往哪儿瞧?自然是往您脊上的伤痕瞧!人家要问它的因由,您为何不答?!”
该答么,萧应问嘴角微压,“不值一提。”
或是为着醉了,他这点小心思根本难藏,李辞盈无声盯着他,后者便又慢吞吞地补上了一句,“这点子小伤过两日便能好全,闲话说得多了,没来由要让昭昭觉得为难。”
“为难?”李辞盈极短促嗤笑了声,话语中也带上几不可闻的嘲讽,“世子掌管刑狱多年,断案皆以魏律为据,岂有不知直诉不实乃重罪的道理?若这伤……果真为下婿时所承受,至于此时此刻早该是青肿了,怎能仍是新伤模样?”
瞧着或不过一刻之前所致。
她十分不解,“以您素日谨慎,不该出这样的差错呀。”
难道他真是喝多了?
李昭昭聪慧,也常让人觉着挫败,萧应问一叹,抚了她脂肌温腻的脸儿慢慢摩挲,一面垂目淡淡说道,“谨慎?任素日如何谨慎,总有这嫉恨成狂、无计可奈的时刻,错念之下出错事,岂是人之常情?”
李辞盈可算目瞪口呆,让萧应问这样的人认妒忌之失,听来岂非是天方夜谭?!
她总觉了哪儿不妥,一颗脑袋歪过来,别过去,越瞧越觉了眼前人渐是有些陌生的。
而萧应问呢,前边仍能忍着,后见她迷茫如那雪地里边找不着路的呆狐一般摇头晃脑起来,终是没忍住笑出声响。
孤夜深雾,尤是刺耳,“你笑什么?!”李辞盈瞪大眼睛。
而那人闻言愈发笑得猖狂,一串儿清朗的笑声震在胸口,连带着她的心阵阵发颤。
李辞盈作势要推他,“外人如何,妾不觉为难,是您自个要做这样的傻事才数来可笑。”
甫一触碰,萧应问却突兀地止住了情绪,面上笑意敛尽,他冷声问道,“可笑?!吾何时说过此伤是下婿时所受了?难道在昭昭心里边,就只有裴听寒一人能教你觉得为难?又或者你果真以为,吾会有‘嫉妒成狂、无计可奈’的时刻?!”
这话听来云里雾里,李辞盈呆了一瞬,便听那人说来,“大朝会上论功分派,官家提到这两年傅弦跟着飞翎卫历练,又往陇西、扬州立下不少功勋,那么的,吾想着咸州郡守一职空悬已久,便私请上谏,让傅弦往咸州事职三年,为朝廷分忧。”
“咸州?”咸州虽远,从前却是前辽之都,土地富饶,人口丰茂,李辞盈忖道,“这倒是个历练的好去处……”
萧应问道貌岸然,“当然,若非是好去处,吾怎会想着让傅弦接任、官家又怎会当廷首恳?”
李辞盈仍不明白,“那……您的意思是说,傅弦为了这事儿对您动手?”
*
傅弦起先是不晓得咸州一事是萧应问在背后推波助澜,官家既金口玉言,他也就认栽了,哪晓得今日某人“酒醉”,竟自个将这事吐露了。
想问个清楚明白,就在往青庐的路上将人堵了,可萧应问仍坦然,“原来六郎不愿往咸州?可吾怎记得在丹霞岩谷之中,你是有考虑过这一遭的。”
“这是一回事?!”提到这回事,傅弦岂不知萧应问的用意,他怒极揪住那人的后颈,呵斥道,“从前某想往咸州去,全全是为了阿盈能看得起,难道表哥果真愚笨到连这个也不明白,还是为着从前我与她千里鸿雁,你心生妒忌,一定让我们永隔山海不可?”
不说介个还好,一提起来,萧应问霎时黑了脸,挣了傅弦,冷道,“从前如何也好,她如今已嫁到萧家来,六郎再用旧时*称呼,怕不合适了。”
“不合适?!”傅弦怒道,“究竟何人早知真相,依然冷眼瞧某步步沦陷?!”他反手扣剑,冷笑连连,“以某之痛楚,为你做今日嫁衣?萧应问,咱们是血亲的弟兄,你如何能这般待我?”
傅弦翻剑之时,隐在暗处的飞翎已警觉出鞘,梁术真是不懂得,为何这大好的日子,世子仍要折腾介个——世子能醉么,必然是不能的,就算真醉了,那嘴也是缝了针线的,让他说出一句不该说的?前所未有!
梁术硬了头皮上前,“公子弦,请去兵刃。”
愤懑已冲昏脑袋,傅弦才懒得理会他的,飞剑在手,金鞘如电,就这般轻易磕在萧应问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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