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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两个时辰后,所有答完了第一门试题的考生才再次齐聚一堂。
考场内不许攀谈,李元孟和谢行虽然坐得不远,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话。一时无事可做,谢行只好百无聊赖地瞧着窗外树枝上的鸟儿,权当积累古代生活观察素材。
这毫不起眼的一幕,正好落在不远处的两双眼睛中。
“原来是他。”端详片刻,其中一人忽然开口,“此子虽然天资过人,然而志不在此,沈公还是别再捉弄他了。”
“是么?”在他身旁站着的人,目光若有所思地一转,瞟向这位一贯老成持重的后辈,“徐太医如何知道?”
徐鹤来缓缓收回目光,语气之中既无赞赏也无贬低:“他那篇文章,虽有破格出众之处,却太狂放自负。若非沈公您爱惜人才,恐怕他这样的人早在文试就被淘汰了。”
恃才而傲物,是医家之大忌。
这也是他一开始对那篇石破天惊的霍乱论视而不见的原因。
“徐太医,你还没回答老夫。”他口中爱惜人才的沈太医,却没有对那位谢家小郎君做出点评,反而又问了一次,“我是说,你如何知道他志不在此?”
徐鹤来也没有任何改口的意思:“他若有心上进,文试时就不会答得那么潦草了。”
“话不能这么说。”瞧着那道在考堂中分外格格不入的身影,沈常山挑了挑眉,十分讲道理地分辩,“若换了老夫,遇上这种刁滑的题目,肯定也想刁难回去,看看那出题的老儿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徐鹤来唇角微动,欲言又止。
——那出题的老儿,不就是您老人家自个儿么?
见他果然无话可说,沈常山也不再去逗弄,只道:“再看看好了。”
这一回,轮到对方发问:“看什么?”
窗下的年轻人,对这番讨论自己的对话毫无察觉,正打着呵欠懒懒伸展着上半身。
沈常山微微翘起唇角,视线久久定格住。
“就看他,究竟想选什么道。”
*
半个时辰后,考场再次鸣鼓。
又是被第一个点到名,谢行恍然从瞌睡中惊醒过来,拖着麻木的屁股进了第二门实案辨症的考场。
这回的考场直接是官医署中的一间病人房,后方简单设了桌椅,坐在其中间的仍是那位不苟言笑的徐太医,左右考官也都是才见过的面孔,均是神情正肃,眼神锐利。
目光往下一扫,谢行刚跨进门槛的脚忽然停住。
早在文试出榜当日,邹、许两位先生就已经详细和他们剖析过实试的考法。实案辨症主要是对具体病例的实地分析,为求严格,往往会挑选出一些真正求医的病人,来配合考生望闻问切。
而此刻,泰然盘腿坐在草席上的“病人”,一身粗布麻衣、赤腿草履,乍一看就是个普通农夫,歪着唇角的面孔却分明眼熟得很。
……可不就是当日在药市门口跟谢行敲诈不成的醉汉?
还真是冤家路窄。
换了个身份,对方这回倒没沾酒气,虽然衣着邋遢,至少人是清醒的。
两人起冲突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这人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当时酒后犯下的事,倒是主动打起招呼:“哟,这就是给我看病的小郎君呐?”
谢行没有马上搭话,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考官。
徐鹤来只是公事公办地点点头:“患以恙来,请断其疾。”
听不出任何提示,谢行转回目光,不露心声地看向坐在病席上的老熟人:“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对方倒是大大方方:“我行三,旁人都叫我沈三,看你小子和我投缘,叫我一声三叔也成。”
谢行跳过这隐约意有所指的话,接着一板一眼问:“阁下身上有何不适?”
“我浑身没劲,脸色发白,心跳得还特别快。”嘴里一边说着,“沈三”一边夸张地将胸口一捂,表情做作地皱了皱眉,“既往用过的方子都不好,还请郎君细看看。”
闻言,谢行眼皮倏地一跳。
这些话,都是当日他回敬对方的,此刻被一一抛了回来,果然还记着仇呢。
正合他意。
“劳请把手给我看看。”他佯作不觉,若无其事地向沈三伸出手。
对方也大剌剌摊出两只手,十分配合地任他翻看。
考试到这里,几位考官都还保持着冷眼旁观,正好,谢行也想探探这位沈三的虚实。
低头一瞥,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便立刻涌了上来。
——这人虽然衣着邋遢随意,但双手皮肉平整,骨骼均匀,绝非从事重体力劳动者。
谢行心念一动,随即举起对方五指,对着阳光照去。
果然,手指上大多都没有茧,指甲缝里甚至连一丝泥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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