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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里的桃花瓣打着旋扑簌簌落在绣棚上,曾白芷抿着红丝线轻笑。她指腹摩挲嫁衣上并蒂莲的银纹——今晨四哥遣人送来南洋珠片,说等秋桂飘香时,她就满十六了,她要穿着这身坐上督军府的花轿。
门轴吱呀作响。驼背嬷嬷端进来龙井新茶,配着三块摞起来的桃花形小点心。
白芷拿起一块轻咬,竟是一股蜡油味。她疑惑的看了看点心,一个小蜡丸嵌在里面,咬去的地方透出一角硬纸张。
伸手抠出蜡丸捏碎,老师霍锡辙的钢笔字洇着药水味:"南京密电,徐家商会会长与孔部长密谈三小时。另,法租界昨夜运进二十具檀木箱,箱角嵌黔军番号。"
她忽然想起半月前那个雨夜,四哥将鎏金怀表塞进她掌心时,表链缠着丝缕血腥气。"小幺儿暂住别院,等四哥料理完那些豺狼"他喉结滚动的频率比往常快三拍,像七星寨猎户诱捕野狐时敲的梆子。
白芷把纸张重新团成球塞进随身的小荷包,随即疾步走向大门,准备给四哥报信。
大门口兵士见了她立刻恭敬行礼,却在她准备走出院门时急忙拦住,“小姐要买什么东西吩咐下人就是了,何必自己出门。”
“我不买东西,我有事找四哥。”说着继续向外走去,却再次被拦住。
“督军吩咐小姐近日不宜出门。”
不对,一定是出事了。白芷的心咚咚的跳,环顾一圈兵士,竟都是生面孔。
四哥不会圈着她不让出门的,那这些又都是谁的人?不能打草惊蛇。
她强作镇定点了点头,“那你去跟四哥说,我想吃松子糖,”又补充一句“吃他自己做的。”
军士面露为难,却还是点头敬礼应承下来。
更漏指向辰时三刻,护院换岗的脚步声在月亮门交错。曾白芷裹紧月白杭绸斗篷,踩着假山石翻上墙头,银杏叶刺破掌心,高墙下的地面让人看的眼晕。她此刻顾不得害怕,闭着眼纵身一跳。还好小院不比督军府的高墙,尽管脚腕传来钻心的痛,但尚且能活动。
“小姐坐车吗?”一个十五六上下年纪的黄包车夫讨好的冲她笑着,虽穿着粗布麻衣却是一色簇新,车上还留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报纸,头条【黔军大捷】的字迹被晕染成‘黔军大劫’下面端正的印了张四哥的军装照。白芷心中警惕,摇了摇手,强忍疼痛走向街市。
街市上或坐或站着七八个黄包车夫,众人见了她忙围过来热情招呼,只剩一个看起来年岁最大,穿着洗的白靛青粗布短褂的黄包车夫反应慢了没挤过来。那车夫领口还露着灰扑扑的棉絮,站在原地微张着嘴,像只呆住的鹌鹑。
白芷冲众人摆手,径直走向老者坐上了他的车。老者这时候也不呆了,拉上车不辨东西的跑了起来。
身后第一个遇到的小车夫也从巷子里转了出来,他疑惑的挠了挠头,他万想不到错失这单生意的原因竟是因为自己穿的太过体面,惹了疑心。
跑离了众车夫,老车夫才想起来问:“小姐去哪?”
白芷犹豫了一下问“你知道督军府怎么走吗?”
老者忙点头,“这城里谁不知道督军府啊!小姐也是去参加喜宴的吧!”
白芷愣了愣:“谁的喜宴?”
“曾督军啊,小姐不知道?”老者接着说,“这位曾督军可是不得了,双喜临门,一下娶了两个,徐家商会的二小姐,还有死了的陈大帅的闺女儿,那风光,送嫁那会儿,两家抬得嫁妆多的,整条街都过不去人,督军府把路都封了……”
白芷脑中一片轰鸣,老车夫还在喋喋不休,她却一句也听不见了,黄包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远。
“小姐,督军府到了,小姐?——”车夫连唤几声见没反应,小心的上手推了推她,白芷提线木偶一样,走下车来,脚踝的痛处都木得没了感觉,黄铜喇叭里周璇的《天涯歌女》变了调。
督军府门前,红绸被秋风扯得猎猎作响。
"小姐!"柳麟锋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正和一群兵痞抽着烟插科打诨,见是她一声惊呼,直冲过来,“别进去,小姐,别进去……”
她有气无力的抬手挥开柳副官。满堂喜色,一半摇曳着交颈鸳鸯,一半挤满了红粉菲菲。
"贺四哥新禧。"她屈膝行礼时,四哥紧抿着嘴,眼睛里却闪烁着慌乱,她使劲扯出一个笑,顿觉扯出了喉头甜腥,眼前白光璀璨,她身子一软,像是兜头挨了一拳,整个人陷入一片黑里。
“小幺儿!”曾督军一把扯断腰上的同心缕,从礼台跃下,徐孝薇被撞得一个踉跄,却仍然下意识护住捧花,陈碧茹的翡翠耳坠甩进香槟塔,绿色火焰倏地蹿起三尺高。
“快叫德国大夫!”柳临峰的咆哮惊醒众人,徐孝薇第一个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往电话机跑,珍珠鞋跟卡在地砖缝里,她急得扯断项链,浑圆东珠撒了一地,“接伯克利诊所!要担架!”
"督军抱着的是谁家小姐?"《申报》记者快门按得飞快,"瞧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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