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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钰走后,雅间的氛围像是水凝成了冰,处处都透着冷和剑拔弩张,闻锐达微微眯了下眼睛,带着几分不经意,开口询问许怀鹤:“国师大人当真只是来取货的吗?”
许怀鹤神色未变分毫,没有半分破绽,惜字如金:“嗯。”
可闻锐达总觉得,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这并非是有什么证据,而是来自他向来不会出错的直觉。
为了方便查案,他一开始进奇珍阁时并未声张,而是悄然摸到了雅间外面,听完了里面人的对话。
他幼年和少年时因为家贫,干过不少谋生的活计,行了万里路,三流九教的人都有接触,无意中听说过有人会用朱砂造假,用特殊的法子融进普通的宝石中,做出假的鸽血石来。
而且朱砂颜色艳丽鲜红,足以以假乱真,越红的朱砂,做出来的假鸽血石品相也越好,价格也越高。
当奇珍阁的掌柜拿出鸽血石轻声介绍,再加上自己直觉使然的那一刻,闻锐达便笃定,这鸽血石和这次的案子看似无关,却一定有联系。
他当机立断现身,拿出了自己刑部员外郎的腰牌,让门口那小丫鬟惊慌失措地叫喊了出来,并趁里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推门而入,拿得了证物。
但这位国师大人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很难让人不怀疑点什么。
只是他目前毫无凭证,只能暂时放走这人,而且这位国师大人风头正盛,为人深不可测,还是小心为妙。
闻锐达对着许怀鹤拱手行礼,道别后大步出了奇珍阁,带着手底下的人回了刑部,先验这枚鸽血石的真假。
闻锐达走后,空荡荡的雅间内,许怀鹤撩起衣袍,在容钰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下。
属于容钰身上淡淡的山茶花香已经散了,许怀鹤的目光落在桌案上,他抬起手,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容钰方才饮过的茶杯,轻轻一转,便看到了上面残余的口脂,红如朱砂。
有一股深切的欲望引诱着他,藏在心底的欲念卷土重来,许怀鹤的心神在那一瞬间绷成一条线,然后啪一声断裂。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也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但思绪已经控制不了身体的反应,他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贴在了那抹口脂上。
原本温热的茶水已经凉透了,许怀鹤一饮而尽,口脂的花香气远大于清茶的香,他放下茶杯,伸出食指,轻轻抹去了上面还残留的丁点红印。
他动作极轻,目光深邃,就像真的在用指腹按压容钰柔软的唇一样。
一街之隔的马车内,容钰忽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愣了一瞬。
奇珍阁的掌柜让人端着木盒上来的时候,许怀鹤已经重新正襟坐好,掌柜一边让人收拾茶具,一边让人摆放木盒,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细微的不同之处。
这一次,奇珍阁的掌柜让四五个人同时把住了门口,又关好门,从内里锁了,确保外面的人打不开,这才小心翼翼地跪坐在许怀鹤面前,深深伏地,身体颤抖,声音也在打颤:“国师大人饶命,妾身办事不力……”
“无妨,”许怀鹤开了木盒,他没有往跪在地上的掌柜看哪怕一眼,声音笃定,“闻锐达查不出什么。”
听着许怀鹤运筹帷幄的语气,也似乎并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奇珍阁的掌柜身体松懈下来,差点瘫软在地,但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上首的男人继续淡淡道:“再有下次,奇珍阁就换个掌柜吧。”
奇珍阁的掌柜这次是真的瘫倒了,她头发散乱一半,混着冷汗贴在脸颊,根本不敢深想许怀鹤话里的意思。
究竟是让她换个身份继续做事,还是直接要了她这条命,让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奇珍阁原掌柜这个人?
许怀鹤收了木盒,冷漠地起身,从地上女人的身旁走过,门外的人纷纷弯腰低头,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许怀鹤离开了奇珍阁的大门,他们才手忙脚乱地进了雅间,把掌柜扶起来。
奇珍阁的掌柜顺了口气,她紧紧抓着阁内侍女的手,低声道:“今日惹得刑部员外郎上门,惊扰了公主殿下,不管怎么样,我们该给昭华公主赔罪才是,公主走的早,赶紧让人送一匣子珍珠去公主府上赔礼,礼数一定要周全,记住了吗?”
容钰收到那匣子白珍珠时,还思索着闻锐达办的案子,她心里实在好奇,又让春桃出去打听,等到休沐结束那日,终于知晓了事情来龙去脉。
“是情杀。”春桃一脸震惊,她小声道,“那位男子和奇珍阁的一位侍女情投意合,苦于身上没有什么银钱,迟迟不能求娶,那位侍女就提议说,让他为富贵人家作画,用上等的颜料提升画作价值,赚取一些钱财。”
“那男子就去药房,贪便宜买了一捧次品朱砂,交给了那位侍女,想让侍女以次充好,在奇珍阁给他换一些上等的朱砂过来。”
容钰咬了口果脯,这一粒山楂微酸,她眯了眯眼睛,喝了口茉莉茶压了下:“胆子真大。”
“是呀,”春桃也感叹,“这俩人胆子可不一般。这位侍女悄悄把上好的朱砂送去了男子家中,却无意中发现男子竟不是真心爱她,更没有想娶她的意思,不过是这女子的一厢情愿,那男子打算将钱弄到手之后,就抛弃她。”
春桃叹了口气:“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上前就要与男子争论,却不想争执中她气上了头,失手用簪子……”
春桃顿了顿,没有明说,但屋内的人都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容钰连果脯都忘了吃,她拈着山楂卷,聚精会神地盯着春桃,听春桃继续说:“那男子咽气后,侍女怕极了,好在当时夜深,男子又住的极偏僻,没有什么人听到。侍女看了一眼窗外的滔滔河水,计上心来,凭着力气把男子的尸首扔进了河中,过了好几天才被刑部发现。”
“那女子虽然心存侥幸,但也知道自己终究逃不过一劫,于是写下了认罪书,把沾了血的簪子和认罪书包好,放在桌上,自己也悬梁自尽了,刑部的人赶到时,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容钰有些感叹,她虽觉得这名侍女行凶杀人不对,但也不免哀戚同情女子的遭遇,现在两人都已经不在人世,案子的结果也已明了,只希望那女子下一世再也不要遇到这样负心薄情的男子了。
桂嬷嬷在旁边听得叹气,她复想起什么,皱眉问春桃:“那刑部员外郎没有丝毫礼数,还夺了公主殿下看上的宝石,那这案子和那枚鸽血石有什么干系?”
“似乎是有点关系,”春桃想了想,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据说公主殿下看上的那枚鸽血石其实里面掺了朱砂,所以颜色才那般艳丽,实则并非极品,价值要大打折扣。”
容钰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她心想还好自己没买下那枚鸽血石,不然若是被他人看出来,自己恐怕又会在宫宴上丢一次脸。
桂嬷嬷也想到了这一茬,心里对闻锐达的不满略微消散了一些,闻锐达此举也算是歪打正着,就暂且不计较他冒犯公主殿下的事了。
春桃看了看容钰的脸色,继续说:“刑部员外郎未来误以为鸽血石里掺的朱砂,和侍女偷偷调换的朱砂有关,但似乎并不是那样。但鸽血石有假是真,奇珍阁因此声誉受损,之前不少买过东西的客人都疑心自己买到了赝品假货,纷纷找上门要个说法。”
“奇珍阁差点就开不下去了,奇珍阁的掌柜听说都气病了,她道自己管束不严,才让底下的人钻了这样的空子,以后必定会严格把控每一样珍品,绝对不让客人们有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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