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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黑瞎子看看我，干脆像我来时那样把我抱起来，又对我笑了笑。

他知道我对外界的恐惧。他知道，可还是答应送我走。

不一会儿他放我下来，我们踏上我来时的路。小镇和院子有些距离，黑瞎子一路独自说着话，张起灵不理，我也沉默。

那天，正赶上镇里赶摆，市集热闹非常。我猝不及防，发现自己已经浮在流动的人群上了，浑身紧绷起来，生人从身边吵吵嚷嚷地走过，我被吓得停下，抓住黑瞎子的衣角，紧紧偎着他，往他身后躲。

黑瞎子就笑，还是往前走。我头都不敢抬，可身后的人群晚一步就几乎要踩了我的脚，正发慌，走在后面的张起灵对我伸出了手。我立刻抓救命稻草一样牵住他。

黑瞎子看见了，“啧”了一声，说：“哑巴，好人全让你当了。逗逗又不会少块肉。”

说归说，他还是弯下腰，牵了我另一只手。

他们一左一右在我身边，替我在层层叠叠的人流中，硬辟出一点空余。两个年轻男人，一个沉默一个乐得开怀，同时牵着个畏畏缩缩的孩子的手。路人投来的眼光是怪异的，我却感觉不到了。

那一刻，我抬头努力去记住他们阳光下不甚清晰的脸。怕以后走远了，再也不记得。

鬼蛊（十一）中止

我被黑瞎子领着，来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黑瞎子显得兴致很高，和卖糖人的大姐打了声招呼，说：“老板娘，又来买糖人了。这次让我家女娃自己来挑。”

然后转头看向我，说：“翠红，叫人。”

我这才想起来，他曾糊弄这老板娘说我叫翠红，只得在心里暗暗无语，顺着他的话，乖乖喊了一声：“阿嬢好。”

老板娘看着心花怒放，忙答应，笑得眼睛不见，说：

“哟哟，这俏丫头嘞，先生好福气！”

“你看吧。记着，你长得好看，嘴甜点，以后就到哪儿都招人喜欢。”黑瞎子笑着弯腰对我说。

我的注意力都被糖人吸引了，依旧没有理他。

老板娘的手实在太巧。一勺糖浆弯弯绕绕地淋下去，金黄的汁液凝了，最后一偏手收尾，拿起来就是各式活了般的糖人。我忍不住轻声赞叹了一声。老板娘看见我这副样子，也朝着我笑，又添了一勺糖浆，给我画了一个很大的凤凰糖人，尾巴勾出来好长。画完以后放签子，摘下来递给我。

黑瞎子去付了钱，老板娘却把零钱还了回去，说小姑娘太讨喜，零头抹了。

我拿到那么大个的糖人，原是心满意足地小口舔着，听到付钱的事，突然想到别的，心又沉了沉。

等黑瞎子道完谢，我们继续往前，我轻轻问黑瞎子：

“糖人要多少钱？”

“没多少，”他答，“放心吧，请你吃点零嘴的钱还是有。”

我抬头，又问：

“那我要多少钱？四阿公要付你多少，你才送走我？”

他挑挑眉，没回答。张起灵也看向我了。黑瞎子转头见到卖小木陀螺的，立刻岔了话，说要送我一个，问我喜欢什么颜色的。

我本想说不要的，侧过头，正看见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站在摊子边抽陀螺，“啪”地一声，鞭子抽下去，陀螺转得要飞起，所有色彩杂合，成了虚虚的团块，开始摇晃时，鞭子又抽下去，声声脆响。

“拿一个吧，我教你。小时候没人比我更会抽陀螺了。”黑瞎子说。

新奇东西越来越多，我渐渐就顾不得身边全是生人了。慢慢地，黑瞎子借要给我拿东西为由，放开了我的手，我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又路过个卖豆腐脑的小摊，黑瞎子招手要我过去，张起灵便也放手了。我毕竟小孩心性，一次次被各色物件吸引去，一回头发现自己与他们有了些距离，又急急跑回来，安一会儿心，又被黑瞎子撺掇着四处去看，渐渐地，竟然已忘了一开始的恐惧。

不知逛了多久，什么都看了个遍了。我本就是刚痊愈没多久，又是受过惊吓，走到后面没了精力，一次次打着哈欠，黑瞎子问一声，玩够了？，我点点头。

走回去是同一条路。大太阳底下，路边野花草晒得垂头，铺了满地，黑瞎子懒洋洋哼着古怪的歌。

回到院子，黑瞎子跟着我进了我的房间，把那各式各样的东西堆到桌上，又坐在我床上，拍了拍身旁的床板，要我坐过去。我还是下意识听话，过去坐好，想起来自己还在赌气，又撑着床挪了挪，与他拉远距离。

他看见了我的动作，在兜里摸了摸，习惯性要掏烟，拿出来，看看我，又放回去，说：

“以后呢，你就明白了。我今天跟你说句实话，我愿意接你到身边来，其实更多是因为好奇。现在把你送走，也不是为钱。小丫头，你不寻常，可你还不能自保。所以对你而言，不寻常就是危险。

“我和哑巴平时去掏东西，是有危险的。我们去到地底下要和怪物打架，上了地面，还要和人打架，招了不少仇家。你跟着我们过不安稳。找个人家，平安长大，远离过去的一切，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听完，不知道能说什么。我想也许在市集上他们牵起我的手时，我就原谅了即将到来的抛弃。

他们很好。是我在奢求，不是他们的错。

那天过后，张起灵与黑瞎子收整了很多装备，要去探那个大斗。

同时，我开始越来越慌张。那与我即将离开无关，是一种无可摆脱的焦躁，让我坐立不安到饭都吃不进。到了他们要离开的日子，我几近陷入病态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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