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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弃的笔刷悬在调色盘上方,一滴茜素红色颜料即将滴落。她迅用笔尖接住它,在棕褐色的混合区域轻轻一点,调出了一种接近日暮时分的光晕色彩。今天是温姜第十二次来工作室,而祁弃惊讶地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那声准时的门铃。
门铃响了,但不是平时的三点整——提前了十七分钟。祁弃皱了皱眉,放下画笔去开门。
温姜站在门外,今天没戴帽子,头随意地扎成一个凌乱的丸子头。她怀里抱着两杯咖啡和一个牛皮纸袋,散着浓郁的黄油香气。
"提前收工了。"温姜晃了晃咖啡杯,液体在杯子里危险地摇晃,"导演临时改戏,我的部分挪到明天了。"她熟门熟路地走进工作室,把咖啡放在祁弃的工作台上,"尝尝,艺术区新开的店,他们的海盐焦糖拿铁会让人想写赞美诗。"
祁弃接过咖啡,小心地啜了一口。过甜,但焦糖的香气确实令人愉悦。温姜已经打开那个牛皮纸袋,露出里面金黄色的可颂面包,表面撒着细碎的杏仁片。
"早餐没吃?"温姜递过一个可颂,眼睛却盯着画架上的作品。
祁弃默认了这个问题,接过可颂咬了一口。酥皮在齿间碎裂的声音清脆悦耳,黄油香气立刻充满口腔。她注意到温姜的目光在画作上逡巡,表情专注得近乎严肃。
"你用了更多的红色。"温姜指出,手指虚点着画布上几个局部,"昨天这些地方还是赭石色。"
祁弃有些惊讶。大多数人只能看出她画作的整体变化,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种细微的色彩调整。温姜的观察力过于敏锐,让人不注意都难。
"光线原因。"祁弃简短地解释,"前天阴天,昨天放晴。"
温姜点点头,像是完全相信这种解释。她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祁弃注意到她今天戴了一条极细的银链,吊坠是一个小巧的调色盘形状——这种饰品明显不是造型师会为影后选择的。
"今天能换个姿势吗?"温姜突然问,"我背台词需要练习一个特定角度的表情。"
祁弃挑眉:"什么角度?"
"一个女画家在创作瓶颈期看自己未完成作品时的表情。"温姜说着,已经走到画架旁,微微低头凝视那幅半成品,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失望中掺杂着不甘,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祁弃的呼吸一滞。这个表情太过真实,仿佛温姜真的经历过创作中的挣扎与痛苦。她不由自主地拿起炭笔,迅在素描本上勾画起来。
"新戏?"祁弃问,笔尖在纸上快滑动。
温姜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有嘴唇轻轻开合:"《画布上的沉默》,下个月开拍。我演一个在丈夫死后才现他是冒名画家的女人。"
祁弃的笔停顿了一下。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会出现在艺术杂志"年度最令人失望展览"专栏里的真实案例。
"你还在研究画家?"祁弃继续画着,眼睛在温姜和素描本之间快切换。
"除了那三个月的旁听,"温姜的眼睛依然盯着想象中的画作,"还看了很多纪录片。"她微妙地调整了脸部肌肉,让那个复杂的表情更加鲜明,"但最有用的是观察你调色时的样子。"
祁弃的手停在半空。她从未意识到自己在调色时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值得观察。
温姜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嘴角微微上扬:"你调暗色时右眉会比左眉低一毫米,调亮色时会不自觉地咬左下唇。"她模仿着这些细微表情,精准得令祁弃感到一丝不安。好像突然就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买那幅半成品又为什么这么执着,原来是因为——观察。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这个奇特的时刻。祁弃皱眉——她没有预约其他访客。温姜迅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动作流畅得像是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祁弃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让她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周荣,她的前画廊合伙人,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胶让每一根头都待在精确的位置上。
"祁大艺术家,"周荣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好久不见。"他的目光越过祁弃的肩膀,明显在搜寻什么。
祁弃没有让开的意思:"有事?"
"听说你接了份有趣的工作。"周荣故意在"工作"二字上停顿,声音提高到足以让工作室里的任何人听见,"特意来看看老搭档的新方向。"
温姜出现在祁弃身后,姿态突然变得挺拔优雅,那个随性的女孩瞬间变回了光芒四射的影后:"周先生是吗?温姜。"她伸出手,笑容完美得能登上任何杂志封面。
周荣的眼睛亮了起来,握住温姜的手时微微前倾身体——那种祁弃熟悉的、像看物品一样看别人时的表情:"温小姐!荣幸之至。我侄女是您的忠实影迷。"
祁弃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周荣从没有侄女,至少在他们共事的三年里从未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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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传闻是真的,"周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香水味浓得让祁弃后退了半步,"祁大艺术家终于学会攀高枝了。"
温姜的咖啡杯停在半空。祁弃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人用刮刀直接戳进胸腔。
"滚出去。"她声音很轻,但握着刮刀的手在抖。
周荣假装没听见,转向温姜:"温小姐有所不知,祁艺术家最讨厌商业合作。去年有人出价五十万请她画肖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祁弃,"她当场把支票撕了。"
温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祁弃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咖啡杯上收紧了一分。
"周先生,"温姜的声音像冰镇过的香槟,凉爽而冒着气泡,"您用攀高枝这个词很有趣。"她优雅地啜了一口咖啡,"在我的家乡,这是形容藤蔓植物寻找支撑的行为。而植物学家会告诉你,藤蔓攀爬是为了争夺阳光,好让自己生长得更好。"
周荣的笑容僵在脸上。祁弃从未见过有人能用如此礼貌的语气说出这么锋利的言辞。
"时间到了,周先生。"温姜看了看腕表,"我和祁老师还有工作。"她把空咖啡杯放在最近的架子上,动作轻柔但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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