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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沈微!火太大了!靠不近!”排在最前面的李大柱被猛烈的热浪逼得连连后退,手臂上燎起一片水泡,疼得他龇牙咧嘴。
“泼屋顶!泼没烧到的地方!挡住火路!”沈微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她再次接过一桶水,看准一处火势稍弱的侧墙奋力泼去。水花在烈焰中化为蒸汽,连一丝涟漪都未能留下。
“小心!!”一声变了调的嘶吼从侧面传来。
沈微猛地转头。只见库房门口上方,一根被烧得通体赤红、内部结构早已碳化的粗大横梁,再也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和烈火的焚烧,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咔嚓——!”
那根燃烧的巨木,裹挟着火星和浓烟,如同一条垂死的火龙,朝着正下方埋头泼水的李福全当头砸落!
“福全叔!躲开!”沈微目眦欲裂,想冲过去,但距离太远,热浪更是推得她一个踉跄。
一切都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福全听到惊呼,下意识地抬头,那赤红扭曲的巨影已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他本能地往旁边猛地一扑!
“轰隆!!!”
燃烧的巨梁狠狠砸落在地,火星和燃烧的木屑如同烟花般猛烈炸开!灼热的气浪将周围几个村民掀倒在地。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嚎从李福全的方向传来。
他的一条腿没能完全躲开!燃烧的巨梁边缘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小腿上!一股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松油燃烧的恶臭,令人作呕。
“福全叔!”沈微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几个离得近的村民也急忙扑上前,七手八脚地拖拽着惨叫的李福全,将他从那根依旧燃烧着、散着恐怖高温的巨梁旁拉开。他的左小腿裤管瞬间被烧烂,露出的皮肉一片焦黑,边缘处翻卷着,惨不忍睹。剧痛让他脸色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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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抬走!抬到安全地方!”沈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恐惧和愤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她看着李福全痛苦扭曲的脸,又望了一眼那依旧在疯狂吞噬一切的火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击垮。人力,在这样蓄谋已久的滔天恶意和自然伟力面前,竟是如此渺小!
混乱和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前排蔓延开来。看着李福全的惨状,看着那泼水如同石沉大海的烈焰,一股冰冷的寒意开始取代最初的勇气。
“救不了…救不了了啊…”
“火太大了!松油烧起来根本扑不灭!”
“仓库…全完了…”
低语和啜泣声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传递水桶的度明显慢了下来,一些人望着火海,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退缩。
“不能停!”沈微猛地站直身体,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力气嘶吼,声音像破锣,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后面的!水不能停!泼!往旁边的空地和牲口棚泼!保住旁边的屋子!能保住一点是一点!”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被火光映照得惊恐、疲惫、绝望的脸,最后停留在李福全被抬走的方向,那焦糊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如同毒液般注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猛地转身,抢过旁边一人手中的水桶,再次用尽全力泼向火海边缘一处试图蔓延向邻居草垛的火苗。
“泼啊——!!!”她吼出的声音里,已经分不清是命令,还是绝望的悲鸣。
或许是她的疯狂感染了村民,或许是保住家园的本能占了上风,那条濒临崩溃的“人龙”传递链,又艰难地、缓慢地运转起来。一桶桶冰凉刺骨的井水,依旧带着村民们最后的挣扎和渺茫的希望,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泼向那肆虐的火魔,试图为它画下一道无形的、摇摇欲坠的边界线。
时间在浓烟、烈火、嘶喊和绝望的传递中变得模糊而漫长。每一桶水泼出去,都像投入无底深渊。井水打捞的度渐渐跟不上消耗,传递水桶的手臂早已酸痛麻木,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疲惫和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空气都变得滞重黏稠。
当东方天际终于艰难地透出一线灰白,那场狂暴肆虐了几乎一整夜的大火,才像一头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凶兽,不甘地低下了头颅。最后的火苗在焦黑扭曲的断壁残垣间苟延残喘,舔舐着那些早已化为焦炭的木料,出微弱的“噼啪”声。浓烟不再冲天而起,而是变成无数道灰黑的细流,低低地盘旋在废墟上空,散着令人窒息的焦糊和松油混合的恶臭。
最后几桶水泼在零星的火点上,出“嗤嗤”的哀鸣,腾起最后一缕绝望的白烟。
“停…停了吧…”沈微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像一根绷到极致后突然断裂的琴弦。
“哗啦…哐当…”水桶、陶罐从一双双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那条坚持了半夜的“人龙”瞬间解体。精疲力竭的村民们再也支撑不住,纷纷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剧烈地咳嗽着,脸上、身上全是黑灰和汗水混合的污迹,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废墟。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咳嗽和偶尔几声孩童后知后觉的抽泣,在死寂的晨光中回荡。劫后余生的庆幸,根本敌不过眼前这片彻底毁灭的景象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沈微没有坐倒。她像一尊被烟熏火燎过的泥塑,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向那片还在散着灼人热气的废墟中心。
每一步落下,脚下都是滚烫的灰烬和焦黑的残骸。热浪扭曲着空气,灼烤着她的脸颊。浓烈的焦糊味、松油燃烧后的刺鼻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粮食被彻底焚毁后的绝望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蛮横地钻进她的鼻腔,直冲大脑。
她终于走到了原本库房中央的位置。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她一粒粒亲手挑选、一遍遍翻晒、寄托着全村人希望和债务偿还指望的新麦,那些饱满的金黄颗粒,连同储存它们的巨大仓廪,全都消失了。眼前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深浅浅的焦黑。断裂的、烧成炭黑色的梁柱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大地痛苦伸出的残肢。墙壁坍塌成起伏的瓦砾堆,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余烬。一些没烧透的木料还在固执地冒出缕缕青烟,像是不甘的灵魂在无声控诉。
曾经支撑房顶的巨大梁柱,如今只剩下几段焦黑的残骸,斜斜地插在灰烬里。其中一段,正是昨夜砸伤李福全的那根,半截乌黑,断裂处狰狞地张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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