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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南归
南归的路,比北迁时更加沉默,却也更加坚定。
没有了官府的驱赶,没有了盲目的希望,这支仅剩百余人的队伍,像一群受伤的孤狼,在陈怀安的带领下,沿着来时的足迹,蹒跚前行。他们不再抬头看那永远灰蒙的天空,而是将目光投向脚下,寻找着任何可以果腹的草根树皮,收集着每一捧干净的积雪。
陈怀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脊背比离开青禾原时挺直了些,但眉宇间沉淀下的风霜,却让他看起来远实际的年龄。父亲的死亡和领导的责任,如同两块沉重的磨石,磨去了他最后一丝少年的跳脱,淬炼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
他不再轻易说话,每一个指令都简短而清晰。分配食物、安排守夜、寻找水源,一切都井井有条。人们默默地执行着,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信任,在无声中建立。就连之前散布流言的巫女和她那几个信徒,也在严酷的现实和众人无形的压力下,彻底偃旗息鼓,只是麻木地跟着队伍移动。
偶尔,陈怀安会停下脚步,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间捻搓,或是仔细观察岩石的走向和植被的分布。他在回忆周墨白教给他的那些零碎的地脉知识,在对照脑海中那张复杂的坎儿井图纸。南归,不是为了回到那片绝望的故土等死,而是为了去验证一个纸上的可能。
希望,不再悬浮于空中,而是被埋进了心里,沉甸甸的,与脚下的土地紧密相连。
二、废墟上的重逢
当青禾原那标志性的、焦黑的老槐树残骸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队伍中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啜泣声。故土依旧,却已物是人非。曾经的村庄,在经历了干旱、虫灾和迁徙的洗劫后,更加破败不堪,许多房屋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像一副副被啃食过的骨架。
然而,在那片死寂的废墟中,却有一点微弱的、不同寻常的动静。
靠近村东头,靠近那棵焦黑槐树不远的地方,竟然竖立着一个简陋的、用木头和茅草搭起的窝棚!窝棚旁边,还有几个新挖的土坑,虽然不深,却明显是人为的痕迹。
“有人!还有人活着!”队伍骚动起来。
陈怀安的心猛地一跳,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窝棚里钻出一个人,正是周墨白!他比之前更加消瘦,衣衫褴褛,脸上满是尘土和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看到陈怀安和这支归来的队伍,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出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小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他冲过来,用力拍打着陈怀安的肩膀,目光扫过后面那些面黄肌瘦、却眼神不再完全麻木的幸存者,连连点头:“好!好!回来了就好!没白费我在这儿死等!”
原来,周墨白和那几个选择留下的年轻人,并没有坐以待毙。他们根据残卷的指引和初步的勘测,选中了这片位于老槐树下游、地势相对低洼、且根据岩层判断可能存在地下伏流的地方,开始了艰难的挖掘。
“进展如何?”陈怀安急切地问。
周墨白的笑容收敛了些,摇了摇头,指着那几个土坑:“难!太难了!就我们几个人,工具也简陋,挖了这么久,也才下去两三丈,全是干土硬石。粮食也快吃完了……他们几个,都快撑不住了。”
窝棚里又走出两个年轻人,正是当初选择留下的,此刻也是形销骨立,看到大部队回来,眼中才重新焕出光彩。
希望的火苗,似乎比离开时更加微弱了。
三、深井
没有时间沉浸在重逢的感伤中。生存的压力迫在眉睫。
陈怀安立刻将南归的队伍与周墨白的人马合并。他将所有还能动用的劳力,包括一部分身体尚可的妇女,都组织起来,投入到了挖掘工作中。
挖掘现场,不再是盲目的人力消耗,而是带上了明确的目的性和初步的分工。
周墨白负责根据星象(确定方位)和残卷上的地脉图,确定主要的竖井位置和暗渠的可能走向。陈怀安则负责现场的指挥和劳力的调配。他借鉴了挖渠和北迁路上的经验,采用了轮班作业,避免过度消耗体力。黑娃、铁柱等年轻力壮者负责最艰苦的深井挖掘,其他人则负责搬运土石、制作和修理简陋的工具(主要是木棍绑上磨尖的石头或仅存的几件铁器)、收集食物和燃料。
工作的效率并没有提高太多,土地的坚硬乎想象。镐头砸下去,往往只能崩下一点点土块,虎口被震得麻,血泡磨破了又起,起了又破,最后结成厚厚的老茧。
每一天,都有人在挖掘中累倒。
每一天,都有人因为饥饿和绝望而偷偷哭泣。
质疑的声音,如同荒野上的鬼火,时而闪烁。
“这真的能行吗?”
“别再白费力气了……”
“还不如当初死在漠北,痛快些……”
陈怀安和周墨白对此充耳不闻。他们一个用沉默的行动,一个用癫狂的鼓励,死死维系着这支队伍摇摇欲坠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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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怀安几乎是住在了挖掘现场。他抢着干最累的活,双手早已血肉模糊,缠着破布,依旧不停地挥动镐头。他用自己的身体,向所有人证明着决心。
挖掘,向下,不断地向下。
三丈,四丈,五丈……
看到的,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干燥的、没有任何湿气的土层。
希望,随着井深的增加,不是在累积,而是在一点点被消耗。
四、血与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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