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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柳柳半只枇杷卡在齿间,杏目圆睁,显出头一次听人嚼舌编排的不熟练。谢致虚摸摸她发顶,再看奉知常,充耳不闻似的神色十分自如,喝够了茶,开始剥瓜子,他的一双手指甲修得短而圆润,剥壳却灵活干脆,剥了自己不吃放在小碟里,累成宝塔状,推给柳柳。
&esp;&esp;那姿态同秋夫人喂雀儿如出一辙。
&esp;&esp;夫人们又说起后宅纳妾的事来,哪家娘子管得严,哪家丈夫另觅了知心人,消息甚是灵通。
&esp;&esp;“终究还是要性情相合才能长久,常言道嫁夫随夫,嫁给农夫耕户娘子也要体健力壮擅劳作,丈夫是书生秀才娘子便要知书达理,若是丈夫通达武艺,那娘子最好也要会些拳脚功夫,才与丈夫有共同话题,夫妻二人不至于生疏。倘若一位弱柳扶风的女子嫁入将门世家,诸位,你们能想象这是什么场景么?丈夫舞刀弄枪,娘子绣花点茶?丈夫征战武场,娘子吟风弄月?这岂非驴唇不对马嘴,夫妻相性不合么。”
&esp;&esp;“这还用想象?咱们不是有对现成的么。而且,什么绣花点茶吟风弄月,那娘子也一概不会。只怕是,丈夫舞刀弄枪娘子榻上睡觉,丈夫征战武场娘子还是榻上睡觉罢!”
&esp;&esp;夫人们笑够了,纷纷起身,携手出了帷帐去林中寻乐子。
&esp;&esp;秋夫人也不徐不疾,拿锦帕擦了手。到底还是有一人等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责道:“你就任她们这样说?不知反驳也罢了,还次次都来捧场。”
&esp;&esp;秋夫人的声音一如谢致虚在梁府听见的那般冷淡无波:“我不来她们便不说了么。”
&esp;&esp;她从席上站起来,余光看见离夫人们这样近的位置还坐着六只耳朵,但面上并不见任何难堪艰涩,与唯一等她的女伴一前一后要离席——突如其来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眼神十分困惑似地落在奉知常身上。
&esp;&esp;柳柳眨眨眼,悄声道:“糟了,我们是不是不该听人壁角?”
&esp;&esp;谢致虚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
&esp;&esp;奉知常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侧脸显得冷漠。从谢致虚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同样苍白的肤色,同样细锐的眉梢,眉毛下,像是同一只琉璃盏上两双色晕极似的亮斑。
&esp;&esp;秋夫人盯着奉知常,心底大概和谢致虚一样意外极了,她那张冷色着调的脸时时透着锋锐,抬手要去捉奉知常的下巴令他转过头来。
&esp;&esp;啪。
&esp;&esp;奉知常的手安稳藏在袖底,手中一柄半长的竹杖,响亮敲打在秋夫人手腕,毫不留情阻挡了她。
&esp;&esp;邛山产竹,高节而中实,所谓筇竹杖也,坚硬如铜铁。
&esp;&esp;秋夫人手腕立刻就红了一片,然而她毫无所觉,愣在原地,看奉知常缓慢转过脸来。
&esp;&esp;看着那样一张脸,犹如对镜自照一般,秋夫人愕然当场,难以理解似地蹙着眉,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嘴唇一动:“你……”
&esp;&esp;话音戛然止于青年冰冷的眼神之下。
&esp;&esp;秋夫人一贯强势,偶尔被一些碎嘴妇人嚼了舌根,也端得清高游离,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这恐怕是她第一次被回以同样强硬不甘居下的态度,一时竟被震住。
&esp;&esp;谢致虚第二次见着秋夫人,便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此刻他灵光一现,明白了原来是眼前二人无论从气场到姿态,都有颇多相似之处。
&esp;&esp;秋夫人收回手,已变得与往常无异,用她一贯冷漠的态度筑起盔甲,与那呆立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女伴一道离开了三人视线。
&esp;&esp;从开始到结束,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esp;&esp;奉知常茶也不喝,瓜子也不剥了,极其暴躁地瓜壳哗啦拂了满地,推动木轮转椅就走。
&esp;&esp;谢致虚连忙追上去,他以人格起誓,刚才那一幕绝非他本意,甚至差点坏了他的事。
&esp;&esp;“师兄!”
&esp;&esp;轮椅骤然停止,谢致虚差点一头撞上去。
&esp;&esp;奉知常的眼神简直凌厉得可怕,颊上突出明显紧咬后槽牙的痕迹。
&esp;&esp;没有柳柳代言,谢致虚也瞬间懂了他要说什么——这就是你费尽心思邀我游春的目的?!
&esp;&esp;“我不是我没有,”谢致虚心急道,“师兄你听我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esp;&esp;柳柳从身后追上来,冰凉凉的声音炸响在他脑后:“你还想做什么?”
&esp;&esp;
&esp;&esp;树林到湖边被劈出一块开阔的草坪,溪流镜面似地平和流淌,不远处靠近潭边的河段幕天席地坐着一群文士,谈笑声断断续续顺流而下。
&esp;&esp;经过溪边时一不小心,椅轮陷入了湿地泥泞中,被人的重量一压,一时抬不起来。
&esp;&esp;奉知常脸色阴霾不散,一甩袖子站起来,竟也不顾椅子,一瘸一拐往前走。
&esp;&esp;他走起路来才看得出腿是真有问题,右腿似乎不太能承重,身体整个向□□斜。
&esp;&esp;谢致虚追上去,一心想扶又没那胆子,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十分无措:“师兄你慢点,你……等柳柳把椅子推上来。”
&esp;&esp;奉知常并不答话,谢致虚追着他,他就瘸着走得更快,直往饮酒作乐的人群中去。谢致虚担心他的腿,手一捞,抓住奉知常的灰袍衣袖,被他劈手抽走。
&esp;&esp;谢致虚心中叫苦。他单知道这个师兄脾气坏,却不曾想还很怪,经了秋夫人一役,奉知常已然明白谢致虚忽邀游春是有目的的,却并不发作也不退场,主动配合甚至逼迫谢致虚将计划进行下去。
&esp;&esp;好似批阅考卷的教官,如考生的表现不尽如人意,势必将受到惩戒。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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