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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不再是临安城的吴小三爷,他不再是国军的将军,我们只做一对普通人,最好他家就离我家隔着一条巷子,君住巷头,我住巷尾,每日清晨同一时间在早餐摊前相遇,我温柔地浅浅一笑,对他道一声“早”。即使不这么贪心,不是青梅竹马也不错,一南一北相遇在年少的时光,坐在学堂院子的花架下,聊着彼此家乡有趣的事。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为什么呢?我们好像都还没有好好地聊过呢,我们之间好像还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呢,我都来不及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我都来不及补偿你吴家对你的亏欠,我还没有带你去吃遍临安的小吃,我还没有和你再照一张相。
好遗憾啊。
遇到你,怎么会那么迟呢?
吴邪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那件厚重的银狐大氅竟在急劲的寒风中翻飞,像只冬日残破的白蝴蝶在做濒死的挣扎。
他站在城墙头,向前倾了倾身子,身下是他挚爱的国土,依然是他的临安城。
我啊,还是在临安城等着你回来吶——
——“我知道生命很宝贵,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更何况,如果我死了,会有人伤心,所以我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
“砰——”
最后一个日本人应声倒下,张起灵以刀撑地,他早已经浑身脱力,持刀的手臂在不断地颤抖,四周全是尸体,身后早已听不到潘子那支殿后部队的半点声响,可也不见有日本人再追上来。张起灵抹了一把脸,整个人像是从血池子里撂起来似的,他颤颤巍巍地踱着步,小心提防着躺在地上诈死的敌人,刚才还人声鼎沸炮火起飞的战场此刻却阒然无声。他听不到半点的声音,即使那些亡魂在不甘哭泣。
他只看到那个人望着他时清澈的笑,眼睛亮亮的,他说——
——“我已经等了十年了,就算再等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放心,我会在临安等着你回来。我会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站在临安城外接你回家,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每天都在一起,一起聊一些有趣的事,那样一定有说不完的话。”
他的身体渐渐地失去了支撑,脑海里却只有一句话一直清晰地重复着——
吴邪,等我。
1987年的圣诞节。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了近十年。街上全是红红绿绿的圣诞装饰,大部分的中国人也许还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节日,只知道是个洋节,平白多了个欢乐的机会罢了。
杭州城外一座陵园内此时却意外地迎来了唯一一位扫墓的人。没有人会在圣诞夜那天来扫墓。那个上了年纪的人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捧着一簇小雏菊,一个人颤颤巍巍地摸到了那块墓碑前。
其实,这是五十年来,他第一次来这里扫墓,可是却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墓碑所在的位置。
他放好花,点上了三支香,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两个奇长的手指划过照片上那人明媚的笑容,不由得抖了抖。
“吴邪。”良久,他终于沉着嗓子喊出了那人的名字,“你还好吗?”
他停顿了很长的时间,淡淡地接着道,“我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他重复着很多年前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就好像躺在里面的人真的听得到似的。
“这五十年来,你珍贵得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你,可你却从来没有给我托过梦,我没有梦到过你一回。”他淡淡地说着,语气里像是听不到任何的情绪。
“吴邪,你没有良心。”
也许人上了年纪,话会特别的多,而他却一直都在沉默,什么话也不说。
他的吴邪死了。他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吴邪死了。他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吴邪早在五十年前的今天在临安城的城楼上纵身一跃殉城了。
从此,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了吴邪。
那个奋不顾身救他的吴邪,那个会为了他拍桌子瞪眼的吴邪,那个嚷着“我和以前不一样”却丝毫没有改变的吴邪,那个说着“我已经等了十年,再等十年也没关系”的吴邪,没了。
那个爱他,他也爱的吴邪,没了。
彻底没了,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吴邪了。
这世上唯一的吴邪。
张起灵闭上眼,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这是他漫长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落泪。
“吴邪,你看。”他抬起头看着像绸缎一样的蓝色天空,干净的没有一朵白云,他一路过来时看到的是每个人沉浸在节日中的那份喜悦,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祝福声,那一张张热切高兴的笑颜,人流交织的城市街道,琳琅满目的商店饭馆,那一片繁华的旧城,那些重影交织在他的眼前,那些蓝的、红的、绿的,缤纷的五颜六色却慢慢地褪变成了一幅幅灰白的画面。
“这个世界多热闹啊……”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我,为什么还是那么寂寞?”
他垂下头,任眼泪肆意地滴落在地上。
良久,他挂着泪,轻轻放上一只锦囊,那只吴邪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的锦囊,王盟曾把它和那副他二人合作的万里山河图一起交给了自己。锦囊里的纸条已经泛黄,但是他却保存的很好,解雨臣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上面只有三个字,不要死。
“吴邪,你骗我。”张起灵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着。
战争结束了,可是我却再也找到你了。没有人站在临安城外接我回家,我每天都独自一个人,再也没有有趣的事,只有说不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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