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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不野的这趟旅程止步于她现在所在的漠河市。她寻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当年曾焐钦看直播的那个机位。是在漠河政府大楼前,面向着街道。
漠河下起了雪,当年她和爸爸在电视投屏看到的雪,如今她在淋着。她心满意足。
她就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上向远处望,遥远的漠河不再遥远。
徐远行给她打电话,说他们要陪433求婚去了,让她速回。陪433求婚,这真的很吸引她。她倒是要看看,什么姑娘能看得上脑子不好使的433!赶回酒店,上了车。这回阵型变了,433做了头车。
小小的433,完成了它的壮举,从北京绕了那么一大圈,终于来到了漠河。他在前面带路,也带着雄赳赳的气势。他们的车驶出漠河市,一直向远处开。
徐远行问:“433回话,去哪求婚?”
“去一个村子。”
“行。”
那村子距离漠河市有近百里,曾不野看着路过的东北乡村。对于很多人来说,年早已过完了,年轻人已经离开这里回到了城市。于是乡村荒芜了。这与她想象中的散发着热气的东北不太一样。
他们的车驶进乡村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乡村路像被水洗过一样,那样宁静。他们的车停在了一户贴着喜字的院子前,433打电话过去,让对方出来。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433站在那里号啕大哭。他们自始至终没见过433要求婚的姑娘,这个故事也不便问起。也没有人说433这样的举动有多傻,因为“傻”,是年轻的另一种表达。
大家都在车里没有出来,尽管姑娘没出来,但村子里的老人却出来了。他们披着衣服站在院子里,望着这些他们很少见到或干脆没有见过的车。这些车和人,还有哭泣的433自然会在他们心中形成一个新的故事。那故事应该是这样说的:有那么多北京的车来到我们的村庄,可惜我们的姑娘呀,不为所动!
在他们掉头回去的时候,曾不野向那个院子里看了一眼。她好像看到有一个姑娘额头贴在窗上,向外看着。
她有心提醒一下433,但433已经掉过头绝尘而去了。
433有一点很好,他没有骂姑娘一句坏话,没有把这次经历归咎于姑娘嫌弃他穷,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到漠河后,说要请大家喝酒吃烧烤。
大家都没拒绝,都说既然已经到了漠河,那我们今天总可以不醉不归了吧!
小饭馆里挤满了他们的人,老板高兴地合不拢嘴,没事儿就给人递烟。曾不野喝了一碗大碴子粥,黏糊糊的,味道很足。再就一根咸菜条,更好喝了。她感激这趟旅行,给了她好眠和食欲。
他们说要不醉不归,就真的敞开了喝酒了。徐远行不躲酒了,曾不野兴致也来了。在旅行的终点,她终于变成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欢笑。
后来,他们都喝醉了。
孙哥又抱出了吉他,他们又唱起了歌。有人站在凳子上,有人站在地上搭着肩膀。
他们唱:
“我画出这天地,再画下一个你”
“多年以后我终于知道,在你面前我在劫难逃”
“如今我们天各一方,生活的像周围人一样”
这些歌大概都应433的景,因为他唱着唱着就哭了。也或许这一天他随便唱什么歌都会哭。
曾不野看着这些欢唱的人,她太想记住他们了。他们稀有珍贵。
父亲曾焐钦在弥留的时日,也有过几次清醒。有一次他费劲地说话,那时他已经插上了鼻饲、止痛泵,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手也没有力气,但却总是惦记要将那只小瑞兽雕完。他手里握着那只雕了一半的瑞兽,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曾不野凑上去听,依稀知道他说起了几位朋友。
他说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一个喜欢音乐,一个喜欢读书,一个在人艺打杂,一个常年在世界上游荡。他们很单纯,很单纯。
此刻的他们也很单纯很单纯,父亲说的对,她感觉到了幸福。
后来她扯一扯徐远行的衣袖,请他陪她去外面走一走。这一趟旅程,他们有很多这样的时光,在陌生的城市走一走。
这一次他们没走太远,只是站在烧烤店的门口,因为他们都贪恋歌声、温暖。
曾不野看着徐远行,咧嘴笑了。这次她贡献了一个完整的微笑。她的嘴弯上去,很久没有落下来。还没有说话,眼里就有了莹莹的泪光。
徐远行早已知晓答案,却还在盼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希望曾不野不要怕伤害他、消耗他,希望她留下,留在他身边。他并非不堪一击。他看着曾不野,故作潇洒地说:“别搞成生离死别,你千万别哭。至少不是因为我哭。”
曾不野的眼睛眨了眨,仰起脖子,逼退了眼泪。
她过了很久才开口,讲话也没有拖泥带水,她说:“徐远行,我在除夕夜抱着“或许死也很好”的念头出发,却遇到了你。我知道那个晚上,在服务区陪着我保护我的人是你。”
“我跟你们一起走了十几天,度过了一段我此生都不曾有过的快乐时光。谢谢你们。”
徐远行知道了,他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实在是不爱哭,耸一下肩膀以遮掩自己内心排山倒海的难过,在低头的一瞬间,却仍旧落下一滴眼泪。
“嗐!”他故作潇洒拍拍手,哑着嗓子说:“自己人,别说这些。”
曾不野深深看着他,说:“那么徐远行,我答应你我回去以后会好好生活。相信我,我可以,我已经找到了我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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