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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恐怕许掌柜多年辛苦一朝尽付东流水。”
楼下儒生喝到兴起,举起酒壶倒入口中,想起自己寒窗苦读,同窗高中,而自己名落孙山,不由悲戚吟咏道:“人生参差去,欲语还罢休。满腔遗恨,独坐面孤舟。”
瘦条中年男子亦是泪流两行:“重楼花开遍,灿烂惜光时。行人频驻,孰怜诉愁情。”
许东听着这些悲伤自苦之语,想离开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出去了又如何呢?去下一家酒楼继续同人争取,然后引起客人不满,再闹得被所有人视作笑话?
他多年来所有的积蓄都压在这里,他出身微贱,能走到这一步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还有他的兄弟,相信他的百姓,都是倾尽全力才能聚沙成塔在绸庄危难时凑齐银子有了这全力一博。
就等着这可以养肤的莨绸能够卖出高价,他原也是不敢的,可是黄掌柜的应许让他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谁知,书信里说的好好的,到这却变卦了。但,这个人又会是真心想买莨绸的吗?许东看着紧闭的门,目光揣揣难安。
天穹的晚霞红映满天,白云成线褪去,阳光一寸寸划过窗棂,只蒙下晦暗的阴。
天色暗了,尘嚣声渐渐远去,戏曲声不知何时停下,桌上只余下待收拾的残羹冷炙。
门被人从内打开,一只绣蝶缕金绣鞋探出来,许东动了动僵硬滞涩的脖子,抬头却不想眼前人竟真的是一位姑娘。
女子行商,虽然也可,但到底少见。可他眼下却顾不得这许多,眼见这女子已然走到转角,顿了一下忙问:“小姐。”
姜回头也没回的下了楼梯。
却被她的丫鬟拦住。
绥喜笑嘻嘻开口:“许掌柜别急,喏。”绥喜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许东看着这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却不显高兴反而更急,绥喜爽利道:“我家主子说,这是定金。其余的事,明日巳时琼珍阁再谈。还有啊,记得穿的好一点。
“毕竟,先敬皮囊再敬魂嘛。”
世人大多喜以表相论长短,显贵或庸碌。比如县令府的丫鬟瑞枝,若不是看他们穿着不俗,想必一开始连个眼神都不屑于,而是直接叫侍卫来驱赶了。
而姜回也是如此。毕竟一个得到“大人物”垂青还专门派人特意保护的女人,又怎么会舍得她继续生活在泥泞之中。
相对的,这个被重新‘待价而沽’的公主又怎会不在得意之后,迫不及待的穿上不知多久未有碰过的锦罗玉衣。
许东握着薄薄的一张银票,掌心出的汗液濡湿一角,心提着难以放下,情况却也比之前打的以棉价兜售这种最坏的主意好上许多。
晚霞渐渐没于青山,长街上没了白日的热闹,小二用长勾挂上新的黄纸灯笼,昏黄灯光映在地上青石上薄薄积雨,微光粼粼。
一辆马车缓缓在街上走,车辙声吱呀吱呀着响。
“公主,你真的要买那个张掌柜的绸缎吗?”绥喜咬着唇,头蔫巴巴可怜的垂着。在她看来,好不容易有了银钱,存起来才是道理,等到回到原先那种境地的时候,有银钱也会安心,起码公主能吃的好一点、睡的好一点,至于其余的,例如衣着首饰,绥喜便不在意的忽略了。
见姜回不开口,绥喜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该问这个问题,公主之前说了少问多做,她总是记不住。绥喜懊恼的想,结结巴巴的又解释道:“公主做一切都有公主的道理,我,奴婢,只是,只是。”
她只是有些担忧。
姜回脸色微哂。
初春的天虽已日长暖绒,但下了雨的夜里却仍存着刺人的寒,天地之间仿佛被冷冰撕灌,惨白的月也躲在乌云层后,借此窃取一点虚幻的温。
沿路灯笼也黯淡,像是走入深不见底的黑渊。
马车拐进狭窄的小巷,摇摇欲坠晃出的莹莹光亮也在没进黑暗中彻底消失不见,车幔被无端风吹起,吹乱少女颊边碎发,在黑暗中更衬脸庞如鬼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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