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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松鸦羽（第2页）

鸦羽像追踪狡猾的猎物一样追踪着答案。他静静地埋伏着，等待它自己现身。但这一切努力并没让他的推理前进一步。

“你还是算了吧。”虽然没有任何一只猫在场，他仍怒吼出声。他暴躁地甩动着尾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必要扛起族群存亡的重责。

他没有等待太久，灌木丛就重新分开，露出了归来的莓鼻和刺掌。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叶池，鸦羽的爪垫兴奋得刺痛起来，他相信叶池会理解他想传达的话有多重要。

香薇叶再次被挤开。在看清来者并非叶池的那一瞬，鸦羽竭力遏止了一声气恼的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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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居然叫来了松鸦羽。

“我说了，我要见的是叶池！”鸦羽吼道，用质询的眼神看向两只雷族猫。

“我们可拿不准你到底想谈什么私事。”刺掌回答，“而且叶池在忙，所以我们觉得叫松鸦羽来也一样。”

一声愤怒的反讥浮到了鸦羽唇边，但他又把它咽了回去。他和一个儿子的关系已经够糟的了，他还没准备好面对另一个。

两名武士退开了，而松鸦羽走上前，毫不犹豫地跳了过来，就像他能够看见脚下的溪岸似的。看到他的盲眼儿子的表现，鸦羽感到无比震撼。一种奇异的感情从他的心中升起，但他也很清楚，他在松鸦羽的成长中的存在感微乎其微。

他长成了如此优秀的猫，却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松鸦羽竖起了耳朵，肩头的毛也开始奓立。他丝毫不比鸦羽更享受这次见面。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松鸦羽问道，声音里有一丝惊讶，“无论你想说什么，你最好确保那是个好消息。我可是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来见你的。我讨厌被某些猫当作懒惰的学徒呼来喝去。”

鸦羽忍住了扭头就走的冲动。松鸦羽就算心情再好也总是这副冷淡且挑剔的样子。看在过去那些往事的分上，想向他寻求帮助绝非易事。

但我其实也和他一个德性。他不得不承认。也许我的确遗传给了这个孩子什么东西。

鸦羽想起了他的梦境，以及羽尾在梦中给他的忠告。他知道他已经别无选择：他必须做出尝试。

“我想和你谈谈有关白鼬的事。”鸦羽开口说道，“风族无法解决我们这一侧的白鼬。事实上，它们带来的威胁比我们之前预测的要大得多。”他犹豫了一瞬，一只前爪开始不自觉地抓挠地面，“现实就是如此，松鸦羽……风族需要雷族的帮助。”

就像他预测的那样，松鸦羽生气地狠狠一甩他的尾巴。“那一星怎么还一意孤行非要独自对付白鼬？而且，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求见黑莓星？”他的耳朵突然震惊地弹了起来，“一星是不是压根不知道你现在在这儿？”

“呃……不。”鸦羽承认了下来，他怀疑松鸦羽不会再想和他多说半句话了。

然而，出乎鸦羽意料的是，松鸦羽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赏识。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沙哑的笑。“那你还真是有点儿胆子，我必须得承认。”他说道，“这么说来，一星现在还是想独自应付这场危机……他难道没想过，如果让地道里的白鼬继续展，更大胆、更强势的它们就会威胁到雷族的安全吗？”

“他当然想过，但是……”鸦羽刚说了一半，松鸦羽就打断了他。

“我们已经加大了巡逻力度，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现领地里出现过大量的白鼬。我本以为它们已经被永久驱逐了，但现在看来显然恰恰相反。”

“是的，而且我们这一边的状况相当不乐观。”鸦羽承认道。想起夜云的牺牲，他心中的愧疚再次苏醒，带来新一轮的疼痛。“我们以为我们能独立解决这次的问题，但还是低估了白鼬的力量，事实证明那是个大错误。而且，我有一种预感，这些白鼬可能并不仅仅是一群突然出现的害兽。”

“为什么这么想？”松鸦羽问他。

“森林大会时你也在场，”鸦羽回答，“你肯定听到了隼飞说的那个地道涌出巨浪、淹没四族领地的幻象，对吧？我现在有点儿怀疑白鼬之灾属于预言的一部分。”

松鸦羽没有吭声，但他微微偏了偏头，鸦羽知道巫医还在专心听他说的话。

“如果白鼬只是第一波来袭的小考验，”他继续说下去，巫医的表情给了他些许鼓励，“但却能削弱族群的力量，令我们在面对第二波巨浪时变得脆弱。”

松鸦羽用他那失明的蓝色眼珠翻了个白眼。“在和黑森林打过那么大的一仗之后，”他说道，“你觉得星族还会拿白鼬这种东西来吓唬我们吗？你还是把解读预言的工作留给我们巫医吧。”他半转过身，似乎已经打算离开。

鸦羽尽最大努力过滤掉了巫医话语中讽刺的部分。“就是因为经历了群星之战，我才这么担心。”他拼尽全力试图让松鸦羽把他的话听进去，“那一次，我认识到此前所有族群间的领地争端都渺小得不值一提。我从未想过四族会被卷入那样一场牺牲了无数条生命的战争中。但既然如此规模的灾难曾经爆过，那它就有可能再度重演。”

松鸦羽哼了一声，显然不为所动：“所以一群白鼬就能引燃第二场群星之战了吗？”

“它们真的有可能。”鸦羽坚持着，“这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牵强。那些白鼬已经杀死了一只猫，现在又重伤了另一只。它们每一天都在变得比前一天更加胆大妄为——也许是我们仍在休养生息的缘故。它们敏捷、凶残，而且致命——而且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即使风族的全体武士一齐出动，它们也依然在数量上占据优势。风雷两族必须联手，这是为了我们两个族群的利益——甚至还包括影族和河族的。”“而一星依然不肯改变主意？”“是的。”鸦羽承认道，“一星依然拒绝考虑联手。这个建议必须由……由其他的猫提出才行。”松鸦羽惊讶地抬了抬胡须说：“你这是故意把鼻子往蜂窝里捅啊，嗯？”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会向黑莓星汇报的。他是通情达理的，应该会认真对待你提出的要求。”松鸦羽满怀信心的语气和对黑莓星的那种明显的尊敬提醒了鸦羽，雷族巫医和他的族长之间存在多么密切的联系：从前，他们曾坚信他们是父子。而且对松鸦羽而言，黑莓星是个伟大的父亲……可能比我伟大得多。“如果你还想听我的忠告，”松鸦羽继续说道，“那么风族必须先解决你们自身存在的问题。要是你们早点儿提出合作，也许夜云就不用死了。”儿子毫不留情的批判令鸦羽瑟缩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松鸦羽说得一点儿没错。“在群星之战后，就算你们什么都没学到，”松鸦羽接着说了下去，“各族也总该明白团结协作的重要性了吧？”“你是对的，毫无疑问。”鸦羽承认道。松鸦羽不耐烦地抽了抽耳朵。“我本来就没出过错……”他说道。鸦羽向他颔致意，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由得尴尬得奓起了皮毛——但松鸦羽看不见他的肢体语言。他只好真诚地用言语向儿子表示了感激，然后目送他优雅地跳过小溪返回雷族领地。真是太神奇了，一只目不能视的猫竟然不需要用前爪试探路线就能跳过一条充满水的溪流。鸦羽看着松鸦羽消失在灌木丛间，他感到他的心仿佛被利刺穿透。松鸦羽的脾气很臭，这毫无疑问……但他依然是一只充满智慧的、独一无二的猫。他的臭脾气是从我这儿遗传的，鸦羽明白过来。这一点我坚信不疑。但剩下的部分呢？他不由得开始设想，要是松鸦羽在他而不是黑莓星的抚养下长大，他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还能成为现在这样的巫医吗？还是会踏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他又想起了风皮……缺乏安全感的、愤怒的、在命运中挣扎的风皮。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其中到底有多少是我带给他的？要是换一只猫来收养风皮，他的成长轨迹会不会有所改变？在返回风族营地的路上，鸦羽感到有一种力量在压迫着他，就像他的皮毛浸满了泥水一样。他告诉自己，现在再对松鸦羽抱有这些想法已经太晚了，试图借此甩掉背负的压力。松鸦羽已经长大了，他现在是雷族的正式巫医，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可是，风皮……鸦羽用力抖了抖皮毛，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多想这些只和他自己有关的破事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处理。鸦羽一回到风族营地，就立即注意到了坐在族长巢穴外的一星。风族族长站起身，走下斜坡横穿过山谷向他走来，目光异常严厉。“你今天跑到哪儿去了？！”一星质问他。鸦羽深吸了一口气。从出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一星一定会让他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而现在他决心要实话实说。“我去和松鸦羽谈话了。”他回答，“我把地道这一侧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雷族有必要知晓实情，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同样也为了我们的。我向他们寻求了帮助。”一星偏了偏头，瞪大了眼睛。他卷起嘴唇出一声怒吼，毛也竖立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以这种方式瞒着我偷偷把我们的隐私情报泄露给雷族？！你到底还是不是忠于风族的武士了？”他狠狠地一抽尾巴，喉中酝酿出一声深沉的咆哮。他没有给鸦羽留出丝毫辩解的时间，“我无法理解你最近究竟出了什么毛病。你的行为总是这么草率，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让你成为我的副族长的原因。我本以为你至少会把你的族群放在位，但现在看来我怕是想错了！”怒火自鸦羽心中燃起，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正是因为我是忠于风族的武士，我才会去向雷族寻求帮助！”他回答道，“我知道和雷族联手不是最理想的选择，但我认为这就是保证我们不再牺牲任何猫的唯一方案。我不可能就这么看着生在风皮和羽爪——还有夜云——身上的惨剧在现在营地里的任何一只猫身上重演，就因为我们顽固得不肯去寻求我们最急需的帮助。我不会仅仅为了维护风族的骄傲这种理由就让鸣爪或者石楠尾也身陷险境！”一星再次用力抽了一下尾巴，他的怒气显然在节节攀升。“你也好意思说什么风族的骄傲？”他吼道，“你唯一在乎的就是你自己的面子，鸦羽！忠诚的武士在向其他族群求助时至少会先征求族长的同意。风族里没有不忠的猫的位置！”鸦羽一言不，他紧盯着一星。这算是威胁吗？但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我许可，对吧？风族族长率先挪开了目光。“说什么都晚了。”他怒气冲冲地说，“现在我得想想我该怎么和黑莓星解释。”他站起身，扭头钻进了巢穴。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扭头瞪了鸦羽一眼。“这事还没完。”他吼道，“我晚点儿再收拾你。”当鸦羽叼着一只小田鼠返回营地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他将猎物丢进猎物堆，抬头望了望天空，现在夜色降临前他还来得及再出去一趟。但我要先休息一会儿，鸦羽边想边走向武士巢穴。走在冻硬的地面上令他脚掌酸疼。秃叶季快点儿结束吧，我一天也不想多等了……鸦羽躺进巢穴，看到风皮和石楠尾一边聊天一边走进了营地，他们挨得那样近，他的胸中涌起了一股陌生的情感：他为儿子终于找到了在乎他的猫而高兴，但不仅是高兴而已。他感到了一种乐观的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风皮将会重新以族群一员的身份得到认可与接纳。在石楠尾走向猎物堆后，鸦羽重新站起身，走到了风皮身边。“你的伤怎么样了？”他问道。“哦，没什么大事。”风皮轻描淡写地甩了甩尾巴，“还是有点儿疼，但我不在乎。”“你知道的，石楠尾听不见我们的对话。”鸦羽善意地戏谑道，“你没必要硬撑。”风皮的眼中闪过了某些东西。一开始，鸦羽几乎以为那是恼火的神情。慌张像受困的飞鸟一样在他体内扑扇着翅膀，他担心风皮恐怕误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但他很快就在儿子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笑意。“你是想炫耀你从没这么做过吗？”风皮反问他。“呃……虽然记不起具体是哪次，”鸦羽的皮毛尴尬得燥热起来，“但我肯定也曾经在某些母猫面前强装过硬汉。”刚说完这句话，鸦羽立即就后悔了。但风皮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抵触。他诚恳地说：“我现在不想过多地考虑自己的事，族群里还有那么多大事亟待解决，况且夜云也刚刚去世不久……”“你的想法是对的。”鸦羽赞许地说。风皮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舔了舔胸口。“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鸦羽说道，试探着想说点儿玩笑话来安抚他的儿子，“你看，你又没像我一样把这事搞得一团糟。”他做好了迎接刻薄讽刺的准备，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风皮只是用鼻音笑了几声：“不糟得像你一样有什么难度吗？”他们两个并肩坐了下来，向营地对面望去。在鸦羽的记忆中，这是他和风皮第一次在这样沉默的氛围中相安无事。即使现在族群仍在经历难关，即使风皮和他仍在为夜云的死悲痛，鸦羽还是感到有一股喜悦的热流在他的皮毛下蔓延。这一刻，他们就像一切正常的父子一样。也许我真的有机会成为一名更合格的父亲，他满怀希望地想，就算一切都已偏离正轨……至少我在这方面也取得了一点儿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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