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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情按住他不算安分的膝,声音难免又低了几分:“你从前不是这样,被我压在草地上都会恼得脸通红。”
说的是初识不久,在邑州逐羊小试的某个时候,他们都还记得。
谢徴却笑了笑,泪水一并流进魏情的衣襟:“裴嘉春忧我虑我救我,不过是为着保下我的皮囊为文懿太子返生;舅相抚育我教导我,呕心沥血是为着让我为阿兰作替身。二十余年,百官拜我,我拜宗庙先帝,自诩缙之来日系在我身,无数次发愿拆骨成梁,换国富民强……可笑是到头来,连名姓都是旁人的……我到底是个什么?”
魏情缄默,只吻住他苍白的唇,妄一遮绝望。谢徴于是哽咽,倾泄的话在吻里一度变得破碎:“没有人来教……唔我,魏情,没有人唔……告诉我现在怎么做,到底唔……凭什么呢?”
“你知道的濯也。”魏情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手指隔开红白衣带,“就算没人告诉你,你也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要你想。因为魏情永远都在。”
谢徴仰身,将发髻上的玉簪拔下,玉冠一并捏在掌心,冰冷的触感冻得他浑身一缩。散发瞬时披垂,遮掉了细微的光,朱砂痣深刻如血,五官由此变得愈发惊艳,抬眸间,一瀑暗泉在眼底汩汩涌动。谢徴手一松,发簪玉冠落了地,清脆一响。谢徴没有去看它们,他将冰凉的手缘着一袭绿袍探进去,抚得魏情皱眉闷哼。
“……谢濯也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谢徴侧靠着他的肩,汲取炽热的体温,“我不止想要亲吻而已,魏情,趁我还在……”
“你会一直在!”魏情朝后一退,撞倒了一整面墙的典籍,古朴的文字藏着古朴的尘灰,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谢徴说:“历朝历代数千年的岁月,砸中你我。”
道不明的怅惘,困雾在眸,这让谢徴看起来太过透明,像一掬山溪水,潺潺顺势,格外温顺。“你怕不怕?”他问魏情。
魏情掐了个指尖焰出来,明晃的光照的他龇牙咧嘴,挠挠头答:“你在,我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谢徴却蹲下身,先是捡了几本典籍,弯曲的背脊抖了几抖,身躯朝旁一歪,抱着书仰面躺了下去,就躺在他所说的,历朝历代数千年的岁月里。怀中的书蹭进衣襟,书角磨红了胸膛的皮肤。谢徴枕着一摞生霉的竹简,摊开四肢,视线落在魏情脸上,一言不语,只是莞尔。
“我算趁人之危吗。”
炽热的温度借由掌心,从谢徴脚踝烧了起来,小腿到膝弯再到胯骨,修长的双腿被两只膝骨顶开成一个向外的角度。
热。
冷。
谢徴挑眼,发现有一圈暗火一寸寸的烧掉了他的长袖,皮肤露白,冷意侵来,又有更为滚热的温度覆盖过去,一冷一热,反复交替。
直到一丝不挂。
残剩的白绸缕缕绕在他的百骸,陷入书简之中的一个人,被吻到不得不推阻,仰颈叹息一声:“我是谁啊……”
魏情这方发觉谢徴哭了,他头皮一麻,紧接着难以遏制的怒气从丹田升起。
谢徴摸到他放在自己腹前的手,十指叠着手背交握,迷途问路般:“你认识我吗?”
“我认识。”魏情吻咬在他的肩胛,“你是谢濯也。”
谢徴眉心蹙紧:“可我不姓谢。”
“说的我真的姓魏一样。”魏情在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怀中人瑟缩,他又追着咬去下巴,“拿云道长。”
魏情记忆起很早很早之前,当他还是东方情白的一缕善念时,经由上方宝瓶被送往奈何,在这里他听闻太子梅已然入世,他却不肯再去,非要地府的人同他讲一讲太子梅死后的事。
孟婆被派来同他讲故事,那几百年的等待,三言两语就被概括,其中有一幕大概是这样的:
公子兰的魂在死后飘游至地府,见太子梅后跪下行了个大礼,是哭或是笑:“兰拜见阿兄。”
孟婆冷淡地说:“贯穿他的三剑,有你的手笔,你下一世必将坎坷多磨。”
太子梅平静地望着他:“不知兰,竟恨兄已久。”
公子兰雄赳赳地昂起头颅:“我恨的是你顽固的太子位,恨你生就不凡的命运!”
太子梅道:“可孤还是死了。”
孟婆推去一碗汤令他吃掉。
公子兰的魂盯着太子梅激烈的晃:“来世我做太子,你做庶人!来世我做太子,你做庶人!”
太子梅温和的点头:“好,来世兰做太子,孤为庶人。”
……
魏情想,这大概就是这辈子谢徴问出“我是谁?”的源头所在吧。
他用指尾擦掉谢徴的泪水,好想说一句:你曾这样选,你不许哭。
但谢徴的痛苦却这样具体,无时不刻提醒魏情,太子梅与他,已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魂灵了。
魏情问:“你想我去杀了他吗?”
“谁?”
“魏仁择。”魏情不假思索,“还有那个什么阿兰。”
谢徴手臂缠紧了他的脖颈:“不想。”
“绝不是因为你太善良。”魏情这样明说。
谢徴也坦诚:“是因为他们还不是太恶。”
师出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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