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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策放心。”
沈银粟坚定的声音落下,叶景策顿觉一身轻松,胃也不疼了,精神也舒爽了,乖顺地由着沈银粟灌了几碗温养的汤药,至傍晚时分方从帐内走出。
而今双方休战,营中不似打仗时喧嚣,至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落下,营中寂静异常,竟莫名充斥着萧瑟之感。
寂寥的湖边,江月方将手中的鹤簪擦拭干净,便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念尘大师,好久不见。”
“江姑娘,好久不见。”念尘眉目淡然,身上仍残留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手中捧着前线斥候的军报,见了江月,目光轻轻敛下,片刻,静默道,“沉王爷之死……”
“我说与我无关,你信吗?”
“一而再,再而三的死人,姑娘说的话,我该信吗?”念尘眉目淡然,对上江月噙着冷然笑意的眼,良久,轻声道,“姑娘,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江月满不在乎地重复了一句,将手中的簪子重新送入发间,扬首去看念尘,“看样子,大师是要去二殿下处?”
“是。”念尘错开眼神,江月盯了其半晌,弯唇笑起来,“大师是要去告诉二殿下吗?告诉他,沉耀之死存疑?那兰山的少当家死于我手。”
江月话落,念尘不置可否。
江月盯着其淡然的眉眼,半晌,忽然笑出了声。
“念尘大师之前未曾下过山吧,可曾体悟过世上之人的爱恨嗔痴,生死别离?可知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江月冷笑着迈步过去,“大师体会过普通人的生活吗?见过什么叫人性吗?既然没有,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劝我回头?”
江月站住,指着营地的方向道:“大师不如试试,你眼下便在那些兰山匪兵面前拿出我杀害他们少当家的证据,看看他们有几个人会为此反我?看看他们到底是会为了那个死了的少当家尽忠,还是当做没有这件事,跟着我这个新主拼一条光明的前路!”
“江姑娘确实熟习人心。”念尘的双眼依旧平和,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支鹤簪上,见那鹤身上坠着的一颗小珠随着女子的动作微微摇晃。
这簪子原来的主人,情绪总是温和平静,故而他这簪子在他发间的时候,他从未曾因其摇晃而注意过珠子。
簪身通体银白,偶有淡蓝色点缀,它仿佛自带着洛瑾玉的平和温柔,像搅弄着云絮的清风,能化开一切痴缠。
可它偏偏化不开江月的欲念。
惋惜之情一闪而逝,念尘摇头,与江月擦身而过。
“小僧还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姑娘了……姑娘,欲念太重,只会自毁其身,你……好自为之。”
声落,向着洛子羡的营帐走去。
帐中安然,香炉中飘起缕缕白烟,洛子羡无趣时喜欢睡觉,只不过睡意往往很浅,只要稍有动静便会瞬间惊醒。
“念尘,你来了。”主位上懒洋洋的声音传出,念尘将袖中战报拿出,方将其置在桌上,便见洛子羡伸手捏住他的腕子,一双上挑的眼中露出促狭的笑意,“念尘,你身上有女人的脂粉气。”
“殿下莫要说笑。”念尘静静抬眼,洛子羡笑了笑,眼中的笑意寒凉,“是谁?”
“……江姑娘。”
“说了什么?”
“沉耀之死存疑……以及当初那位兰山少当家的死……是她的手笔。”念尘话落,平静叩首,“念尘有瞒在先,望殿下责罚。”
“好啊,真有趣。”洛子羡闻言抚掌大笑,仿佛坐久了般懒散地站起身,慢声疑惑道,“这沉耀之死毕竟存疑,我们暂且不论,这位兰山少当家呢,他的死活与咱们的关系不大,说到底她的夫君,怎么死,那是她的私事,不过本殿下不解啊,你既然早知道那少当家是她杀的,为何不说呢?”
洛子羡慢慢俯身道:“是可怜?不舍?疼惜……”
“是好奇。”念尘声音淡淡,“我好奇她充斥着欲望的眼睛,我想留着她,看她求什么,怎样求,最后又被欲望裹挟到什么地步。”
她和洛瑾玉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却让他同样为之不解。
她说的一点都不错,他之前未曾下过山,不曾见过真正的人心,所以他好奇,他观察着每一个香客的双眼。
平庸,浑浊,劳碌,疲惫。
年轻,生机,渴望,新奇。
不过都是这样的罢了,只有两个人不一样。
洛瑾玉和江月,一个过于寡淡平和,像云絮,像清泉。一个过于执着偏激,像嘶鸣,像恶鬼。
他观察着他们,为之好奇,见其毁灭时,又为之遗憾惋惜。
“念尘,你倒是诚实……”洛子羡声落,搭在念尘颈边的手倏地滑出一把刀来,直直对着其脉搏。
“躲都不躲一下啊……”洛子羡歪头叹息一声,复而笑起来,“念尘,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一个没有心的木偶,一双眼观察着别人,自己却淡漠的像没什么情绪。”
“殿下莫要打趣我了,我知情未报,该当责罚,要杀要剐殿下尽管开口。”念尘话落,洛子羡嗤笑一声,“想多了,本殿下杀你做什么,你是大哥留给我的人,我珍视你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动你,你这和尚平日里便静默的像个人偶,若这江月能让你觉得好奇,也算给你这人偶似的心增个色。”
念尘默不作声地听着,见洛子羡慢慢收了刀,不紧不慢地将其把玩端详。
“至于这刀嘛,本也不是拿来惩罚你的,无非是用来告诉你,别担心,这江姑娘呢,我本也没打算重用,她这样的人啊,就像我手中的这把刀,她尖锐,锋利,暗藏杀机,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锋利的时候为我所用,而一旦破损或是无用,便是我秋后算账,将其损毁之时。”
烛火炸响,室内一度安静。
念尘默然片刻,静静俯首:“殿下所言极是。”
帐外,天色已暗,念尘走出营帐之时,只觉四周的喧哗声与帐内格格不入,营地中间,叶景策站至沈银粟身后,正同对面的祝无声等人对峙。
“师兄!阿策他身体不好,他吃不了那么多东西!”
“就是身体不好才吃啊!那些都大补啊!师妹,你得为自己以后的幸福考虑啊!”祝无声义正言辞,抬眼,见叶景策站在沈银粟背后,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顿时怒气更大,“你小子,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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