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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煎渣证伪 仁心胜朱砂（第1页）

永宁县衙前的青石板，被七月毒日烤得滚烫，烙铁般灼着跪倒一地百姓的膝盖。破草席裹着几具幼小尸身，露出的脚踝青紫溃烂，脓血混着尘土，招来绿头苍蝇嗡嗡盘旋，挥之不去。一老妪枯手高举一张褪色“神符”，符上朱砂暗红如血痂，她喉咙里出破风箱般的嘶鸣：“张天师！还我孙儿命来！那‘九转还魂汤’…喝下去人就没了啊！”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朱砂刺鼻的甜腥，混杂着绝望的腐气，沉沉压在每一个佝偻的脊背上。

衙内阴凉处，却是另一番景象。肥头大耳的张天师身着八卦金丝袍，指间捻着黄符，对堂上捻须沉吟的县令侃侃而谈，唾沫星子在透过高窗的光柱里飞舞：“县尊明鉴！此乃‘五瘟小鬼’作祟！非贫道耗费心血所绘的‘北斗荡魔符’不可镇压！一张符，需黄金十两化灰入药，引北斗星力，方能荡涤邪祟，护佑一方啊！”他肥厚的手掌有意无意地拂过案上堆积的金锭，那灿然黄光映着他油光亮的面皮。

“好一个‘荡魔符’！”一声清冷断喝，如冰棱撞碎玉盘，破开衙内凝滞的空气。

澈儿玄衣如墨，踏过衙前滚烫石板上跪地哀泣的百姓，径直闯入大堂。阳光追着他挺拔的身影，在青砖地上投下一道凛冽的影。他目光如电，扫过张天师案头那堆刺目的金锭，再掠过角落里一只倾倒的药罐，罐口残留着黑糊糊、散着怪味的药渣。他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把粘稠的药渣，那污秽之物沾上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刺鼻的霉腐气瞬间弥漫开来！

“县令大人！”澈儿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堂上每一个人心头，“即刻升堂！取此人开过的所有药方、剩余药材、药渣，当众重煎一釜！再寻三条饿犬来，要快！”

命令如山，衙役不敢怠慢。片刻功夫，铁釜架于公堂天井中央，炭火炽红，舔舐着釜底。搜出的所谓“九转还魂汤”药材被衙役倾入滚沸的水中。霎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浓重霉味、土腥气和诡异甜香的焦苦气息冲天而起，浓黑如墨、粘稠如泥沼的药汁在釜中翻滚，出沉闷的咕嘟声，仿佛无数冤魂在底下哀嚎。

张天师脸上那层伪装的镇定瞬间剥落，油汗顺着鬓角涔涔而下，浸湿了金线绣成的八卦领缘。他强自挺直腰板，喉结上下滚动：“殿下…此乃…乃秘方君臣佐使，气味特异…不足为奇…”

“君臣？”澈儿冷笑，眼中寒芒似能穿透人心。他接过衙役递来的长铁钳，探入沸腾的黑汁中，稳稳夹起釜底沉渣。那沉渣在钳尖沥着恶臭的黑汤——赫然是早已霉烂黑的草根、被虫蛀空的朽木树皮，甚至裹着厚厚泥巴的石块！他将这污秽之物高高举起，示于堂上堂下所有惊骇的目光前。

“佐使？”他手腕一抖，铁钳精准地夹起一片暗红色、形如干瘪肉块的药材，“此物名‘血地胆’！三钱可毙壮牛！你竟敢放入小儿汤药之中！”钳尖再探，夹起一撮灰白粉末，“此乃观音土！饥荒之年人食之，腹胀如鼓，肠穿肚烂！这便是你价值十两黄金一张符的‘君臣佐使’？！”

药渣沥下的黑汁滴落青砖地面，嗤嗤作响，竟蚀出细小刺鼻的白沫！

三条饿犬被牵入天井。张天师亲手画就、金光灿灿的“北斗荡魔符”被点燃，灰烬小心拌入一盆粟米。一犬上前，狼吞虎咽，片刻食尽，摇尾无恙。另两犬被衙役死死按住，强行灌下刚从铁釜中舀出的、滚烫粘稠的“还魂汤”黑汁。不过半刻，凄厉的哀嚎撕裂空气！两犬口鼻喷涌黑血，四肢疯狂抽搐，眼珠暴突，在青砖地上翻滚挣扎片刻，便僵直不动！

满堂死寂。风穿过天井，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跪在衙外的百姓，那压抑已久的啜泣骤然化作山崩海啸般的怒吼，无数双枯瘦的手指向堂内，指关节因用力而白：“妖道！偿命！偿命啊——！”

澈儿面沉如水，眼中却燃烧着焚尽一切邪祟的烈焰。他劈手夺过旁边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大步走到铁釜旁，将棍头狠狠插入那翻滚的、剧毒的黑药汁中！手腕猛地一抖，漆黑粘稠的毒汁如泼墨狂澜，带着滚烫的死亡气息，狠狠甩在张天师那身耀武扬威的金线八卦袍上！

嗤啦——！

刺耳的腐蚀声骤然响起！毒汁所触之处，金线瞬间焦黑断裂，上好的绸缎如同被无形鬼爪撕裂，蚀出焦黑冒烟的窟窿！刺鼻的腥臭白烟腾起，张天师肥胖的身躯筛糠般剧抖，出杀猪般的惨嚎。

“妖道！”澈儿声如九幽寒铁，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万钧雷霆，狠狠砸在张天师魂飞魄散的耳膜上，“以剧毒为药，以观音土充粮，以鬼画符诈取民脂民膏！你‘荡’的不是魔，是百姓的命！‘还’的不是魂，是你囊中沾满人命的金！”黑汁顺着张天师肥硕颤抖的下巴滴落，他彻底瘫软如泥，一股腥臊恶臭的尿渍在绸缎裤裆迅蔓延开来，污了身下光洁的青砖。

澈儿将沾满剧毒黑汁的水火棍“哐当”一声掷于堂前青砖之上，那污浊的棍身如同一条噬人的毒蛇。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堂上噤若寒蝉、面如土色的县令与两旁抖如落叶的衙役，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抬头对视：

“锁拿此獠，严加看管！查抄其巢穴，掘地三尺！所诈钱财，尽数登记造册，赔付苦主，抚恤亡者！自今日起，永宁县衙即刻筹设‘惠民药局’，张榜延请真才实学之良医，平价施药！再有敢装神弄鬼、以符咒邪术敛财害命者——”他足尖缓缓碾过地上毒犬尚未凝固的黑血，那粘稠的暗红在他玄色靴底留下刺目的印记，“犹如此汁！本王必亲手泼穿尔等画皮，叫尔等形神俱灭！”

黑汁在青砖地上蜿蜒如蛇，冰冷地映着张天师瘫倒处那几片焦黑破烂的金袍残片。堂外，震天的哭喊如决堤洪水般爆，那是劫后余生混杂着无尽悲愤的嘶鸣，冲散了衙门前令人窒息的绝望。天井中，铁釜底残余的药渣还在冒着缕缕诡异的青烟，散着死亡的气息。而那根静静躺在青砖上、沾满剧毒黑汁的水火棍，仿佛一道无声的雷霆，成了戳破一切“神符”妖雾、昭示仁心铁律的冰冷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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