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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十年后是你在替我做彭格列的文书工作,”他说,眉睫微垂,有如乌黑的浓雪,迷离又清美,语气中几分嘲弄,几分不屑一顾,“不过,我不认为我会跟她们聚在一起。”
我可疑地沉默了。你知道你给沢田纲吉打了多少年工吗?整整十年啊,恭弥。
“……总之,小海倒是去当条子了,”我继续说,又猛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老天,我为什么要说‘条子’?这帮黑手党把我害惨了!”
话说到这儿,窗外路过一个熟悉的人影——主要是脸比较熟悉,几乎是十年前的面容经过等比例地放大,身材也随之抽条,我惊讶地看着我十年前的同班同学,我们不熟,但她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跟她长得很像,如同稚嫩的缩影
。
她身边跟着他的丈夫,那男人打扮得像家庭主夫,落后一步,为她提着包,脸上是憧憬而饱含爱慕的笑意。
虽然奔三了没错,但是二十六七岁难道不正是人生大好年华吗,我不理解但尊重。
说到这儿,我想大家都能看出来我很恐婚了。云雀不是傻子瞎子,他也看得出来,为此状若随意地问我,“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抗拒婚姻?你明明不排斥亲密关系。”
我庄重地说:“伟大的弗里德里希·恩格斯曾说过:婚姻是虜隶制的最后一环。”
他抬眸看我,眼中有我的倒影。
“一个误区是:当一个人——尤其是女性——保持独身,又或者拒绝迈入婚姻,人们往往会问,她为什么选择不婚?”
“因为她不想。”云雀说,“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有什么问题?”
我说:“然而事实是,每个人降生伊始都是独立个体,都是孑然一身,也就是说,人类从一开始就是‘独身’的状态。所以,不应该是‘选择独身’,问题应该是——为什么‘选择结婚’、结束独身。”
为什么不想结婚?——为什么想结婚?到了年纪就结婚了,毫无预兆就结婚了,这是什么上天的任务吗?上帝你说句话啊,你真的布置过这种任务吗?
婚姻是仪式、制度和契约。我不否认它在人生中至关重要。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反复推敲琢磨的决定,因此更应当慎重地做出选择。
“你说婚姻是虜隶制,”云雀忽然开口,视线摇晃相撞,我们对视,他走入我眸中的琥珀,“在你心里,婚姻代表着束缚?”
“不止,”我说,“它代表着压迫。”
他说:“我永远不会压迫你。”
我为他这句话笑起来了,泪水几乎浸透眼角,我拉过云雀的手,望着他不肯后退的眼睛,轻慢地拨弄彭格列戒指,“我的恭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压迫不在于婚姻内部双方的个人因素,压迫是社会性、结构性的。”
我从没想过要跟云雀结婚。我们为什么要结婚?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跳出了结构,挣脱了制度。我对我们的感情颇有自信,何必拘泥于纸面与形式?又有谁能说我们对彼此的爱意逊色于寻常妻夫呢?女男之间的爱情不过是五种激素: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内啡呔、苯基乙胺、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友爱、亲情之爱、家人之爱,难道就要比妻夫之爱低贱吗?难道给虜隶制套上一个冠冕堂皇的浪漫名头,就能让婚姻变得幸福吗?
啊,拉面端上来了。云雀的神情若有所思,我想思辨实在过于抽象,也实在不利于餐前开胃。我们很快不再谈论这个颇有些哲学辩证意味的话题,转而品鉴起传说中的米其林一星,我的评价是:“不如乐乐轩。”
当然,我的声音不大,在人家店里说这个不是找挨揍呢吗?
鉴于我们一致认为米其林一星不如乐乐轩,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点了乐乐轩的外送,偶尔也会去店里用餐。
只有一次,我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奇怪的拉面男。他的容貌居然几乎没有变化——又或者说,根本没有变化。时光对他格外仁慈,不曾亲吻他的脸颊,也不愿为他雕凿刻下哪怕一条细纹,他的眸色依然是深邃浓郁的葡萄紫,如同交织的光与影。
他打包了一份拉面,看到我只是点点头,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我身边的云雀。我却错觉从他眼中看见愕然,而后是一种意外的、如释重负的猛烈狂喜。
这个人太奇怪了,我都不愿意去读他的心。不会真的是什么变态吧?
这个怪人并未在我心头占据过多位置,在我脑中只转了一圈儿就蓦然散去——choice战已然逼近,明天就是决战之日。
我知道云雀肯定会去的。他对彭格列和密鲁菲奥雷都不感兴趣,但他对白兰很有兴趣。不如说,他对他抱有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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