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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宝钗又笑了,她舀起一匙,并不在乎里面是什么,小口喝尽。
四季一入秋,时间恍惚就变得快了。
黛玉拿前存的花仿古法做了笺子,小丫头闹做一处,指头染得且紫且粉且红。她院里从来是个人心僻静之所,早先一场风雨绕过,正留下这一片干地。
“姑娘,都晾齐了。”
她现如今身体好些,偏偏天气冷了,那些挡寒的衣裳更是脱不下去。外祖母高兴她走动,叫人与她制一件水红的绣着百花纹的披衣。可巧这时候制好,倒叫她在这开始寂寥的季节里做了繁景。
“这几张花纹样子整齐,收好了留着,之后再用去。”
“知道啦,姑娘,我们肯定收收好,不然等言哥儿回来,怕他呲我们哩。”
直白的作弄,是无需声张的诚意。她们在这院儿里待了许久,知道一定有那封信,也知道林言不会单因为皱了纸笺发脾气。可又一定要闹着笑着,直待黛玉拿果子甜水‘笼络’了,才哄笑着,带着通红的指甲散开去。
“姑娘,这纸都是香的,你也留我一张呗?”
“留着,留着,少不了你们去。”黛玉叫她们闹得笑着喘不过气,随手解了披衣的带子,揉着腕子躲到一边去:“亏得你们团结一心,原是惦记这个的。”
“姑娘舍不得?”离她最近的小丫头听着,当下撒了手,身子一拧,下巴一扬,辫子甩出一道青星:“那我们不干了。”
“你们都不干了,可巧叫我一人得好处去。”林言来得及时,正听见这‘义愤填膺’。他将书袋换一处放着,好歹缓上一口气,笑道:“不枉我一路赶着,正听见有我的好东西。”
“你们瞧瞧,这是摘果子来的!”
于是林言做了祸首,遭几滴水点,才笑眯眯脱身到姐姐旁边去。小丫头们玩闹够了,又一齐忙着去,且放姊弟俩进屋说话,声音悄悄,留得他们言语。
染纸的水带点颜色,黛玉给他抹了,反在脸上显出抹红晕。却不知是汁水染的,还是一路赶得急。
“瞧你,也不知这儿有个什么神仙图景,我日日在这儿,又不会把屋子移开去。”话说完,黛玉见林言只是哼哼笑,当下装出一副恼相,斥道:“佛奴!”
可叫一声便破功,黛玉扭了身子,不肯叫林言得意。
但林言还不知道他姐姐么!
于是又扒拉黛玉肩膀,嘴里念叨斐府里学到的东西,摇着晃着揉着,恨不得把过去的大小事务尽说清。
“姐姐,你在这儿,你不看看我,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没什么可怜兮兮,反倒似池子里的小鱼。甩动着尾巴跃动出来,满池子都是涟漪。
黛玉转过脸,发觉林言脸上的红晕开疆拓土,立刻就明白不是染纸的痕迹。
“反正我就在这儿住着,天又冷下来,你快走几步,把风吃进肚子里。”黛玉说着,却是想到他从前的样子:“到时候,再怎么撒娇卖痴,我都不理你。”
“姐姐,我知道——”
黛玉努努嘴,眼睛在桌子上点一下,林言立刻会意,伸出手来,叫黛玉知道他有认真加衣。
“眼看着,你身边也没个定性的照顾你。”黛玉自然不会给那讨嫌的说话,只是林言在斐府常住,老先生又不准他自带仆役。中间来往自有好处,怕的就是欺负林言年轻。
黛玉下巴搁在掌心,中间两指曲在唇上,另外几根就随意施展去。这件事在她心里转了许久,此时正是个不尴不尬的时刻,实在也不能请到长辈跟前去。
瞧见林言略忸怩的神色,黛玉心里好笑,抬手点点他的眉心。
“我哪里会责备你,做什么这样表情?”
“我知道姐姐疼我。”林言腼腆一笑,黛玉的手指便下移,顺势点进他的梨窝里。
“只是你自个也该有个章程。”外面的纸笺都平展着晾晒开,在窗上投下齐整的影子,随风动着,影子便飘摇。林言看一眼,知道里面一定有留给他的。
“姐姐,其实我这边有了人选,这会回来正是要跟你说。你若是答应,我就定下了。”
“有了人选?”黛玉闻言,心中纳罕:“这儿的?斐府的?”
“都不是。”林言摇摇头,认真与黛玉讲述起当时情景。
一场风来,池子里还存着较早前的雨。斐自山不是一味将弟子拘在书房的先生,自然也不在意林言与秦向涛、陈谦时上外面去。
林言那时正站在一间书肆里,细雨蒙蒙,喝骂声传开,隔了老远也穿进耳朵里。
“怎么回事?”秦向涛好热闹,且身边有人跟着,并不怕误伤。且这斥骂声音愈发响亮,渐渐的,就跟哀吟分清。
林言还没过去就看到一个粗壮汉子高举手臂,那汉子见有人围着,一时打骂得更是起劲。
“痴懒夯货!要不是看你娘老子舍着一口吃食将你送来,我管你去哪边讨饭。如今竟学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一家子贱骨头!!”
“我没拿——没有——”那孩子瘦巴巴滚在地上,哀哀叫着,这会却抬起头。脸上青紫条横,一望便知是抽出来的。
围观的心有不忍,劝道:“便是有个什么,也不需将他打做这般样子?他总是要给你干活,病了坏了,还不是要给汤药的。”
“给汤给药?我呸!骨头里坏了的东西,一张破席子去山坡上等死去!”
围观有人把这事说清,听来是老板对不上账册的数目,疑心他手脚不干净。秦向涛爱好个侠客,这时候看不过去,高声道:“不过是几个钱,真要将人打死,你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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