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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是个惯学习的孩子,哪怕斐府中师嫂所见不多,他也在文墨那儿讨得许多与此相关的技能。
文墨是他给那人取的,林言暗自观察许久,终究是把他带在身边听用。想到这儿,林言又记得给姐姐再讲述一遍前面事情的结果。
黛玉认真听着,心想林言既与文墨投缘,自己也算是放下一段烦恼。心里想着再提醒一句什么,转而见林言笑意盈盈,黛玉心里一软,只道她的弟弟也当比她想的能干。
哎,这可真奇怪。怎么她家佛奴一边活泼好闹,一面又日渐可靠起来。
外面太阳高升,阳光滚滚淌进来。炕桌上的花枝排放着,被生生渡出一排金边。这样平常的时刻,无形之中也变得可爱。林言捧了花汁子,他闻不太出跟哪个香粉贴切、乖乖巧巧不捣乱,倒又叫紫鹃笑说‘言哥儿就是粘着姐姐’。
这没什么好羞的,林言想,他喜欢跟着姐姐,这是多正常的事。
他喜欢这样的时间,虽然也不是不喜欢和师父,或是向涛他们一处,可是这样的时刻尤其、尤其喜欢。
淡色的花枝渐渐浸出汁液,忽然听到外面说宝二爷过来。
林言愣一愣,心想:不是说他上学去了么?
醋劲儿切问心声
宝玉一进来便瞧着黛玉并林言一齐扭脸儿看他,至炕沿坐下,笑问道:“妹妹这是在和什么花?”
黛玉因知他爱好这个,见他来坐,倒也将香粉花枝舍手给他。宝玉取了只小圆锤细细捣作花汁,娇红的颜色依稀攀上圆锤的描纹,倒叫原本瓷白的芍药花更像三分本尊。
“好妹妹,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再制?难不成你领了言哥儿帮衬,就看不上我的手艺?”宝玉轻轻压捻花瓣,粗粗几下,里面的液体便沥出来,缓慢地垂滴下去。黛玉听了,便笑道:“道你这一去‘蟾宫折桂’,不好分你心神。怎么如今回来,却反是埋怨起我了?”
“哪里能够?”宝玉半抬头,齐眉勒着的依稀正是他们初来荣国府时的那二龙抢珠金抹额。林言且擒着一抹笑,只看到他,宝玉却是又觉得一段可惜。
宝玉见林言,并没什么不喜。有的没的,总有他林妹妹的面子在其中。若是往常,他再怎样也会与林言多说几句。可眼下他刚遭父亲几句数落,闷闷不乐之余,也没心思跟外人眼中的‘上进儿郎’谈风弄月。
林言虽不知宝玉何故不乐,只见他没有多说话的意思,便也只眼巴巴偎着姐姐,听着他俩说话,眼睛望着黛玉衣角的一处莲纹。
这份安静一只持续到宝玉将走,说一句‘下回言儿来找我’,另一个回‘我一定去’便做结。
叫紫鹃把东西收好,黛玉瞧着林言,纳罕道:“今儿怎么是‘惜字如金’?我短缺你茶水,这是替我节俭来的?”
抬头望一眼黛玉,仿若瞧着一枝白玉兰,呈出一段极温柔的姿态。许因着方才笑过,这只花便带上一些蕊里的红,拿方才的小圆锤沥出来,反到眼睛里,做了一卷烟雨山水的情景。林言看了半天,又别过脸去,低声道:“怎么宝二哥一来,姐姐就不睬我了”
黛玉没料想他望去半天,到头来说出这样一句话。心里好笑,眼里的烟雨也氤氲开。
“那你倒是说说,我怎的不睬你?”黛玉扭身又上炕沿坐了,撑着胳膊,手举起一盏茶,却不喝,只虚虚抬到眉眼处。
此时黛玉背朝着阳,可曦光并不甘愿舍下她,微微泼洒一舀金粉,留了个金灿灿的,勾勒出的侧脸儿给他。
“你过来说说吧,且叫我知道你有什么冤枉,我听得了,任打任罚。”
林言在炕桌上撑着双臂,微微看过去,能看到半杯残茶——被摇着、晃着,茶叶兀自安稳,好像里面是杯中的桃花源,喝得进口的小世界。
“姐姐——”他叫一声,这回真切带出些孩子性的抱怨:“你,你这样,都不看我难过了?”
“我若不看你难过,巴巴问你做什么?”黛玉搁下那‘桃花源’,单指往林言眉心一挑:“先治你一个——”
手头下的眼睛委屈起来,嘴抿成一个倒悬的弯月。眼珠倒漆黑得透亮,可微微动着,好像黛玉下一句出口,立刻就要有一场盛大的埋怨席卷而来。
“哎——”于是手指沿着鼻梁向下,顺势往林言鼻尖上一点。黛玉叫那一汪眼睛瞧着,好像一把小药锄轻轻敲。一下接一下,敲开了,就从里面生长出些怜爱来。
“你瞧你,这是做什么。”她垂了眼睛,山水图景收敛:“你这话真是叫我好冤枉,且叫旁的人看去,说我偏着你去。如今换到你嘴里,竟是我偏着旁的人。”
漆黑的眼珠儿转转,林言叫姐姐一摸,立时就没了委屈。此刻听姐姐这样讲,却哼哼道:“我且住不了几天,想跟姐姐说说话。谁不肯,叫他来找我。”
黛玉看去,只觉佛奴心事好猜。于是牵住他的手,笑道:“我这是给你立了个‘守擂’的招牌?”
“你若不睬我,我上哪里守擂去?”林言心里的委屈此时一干二净,全忘了自个方才是怎样怏怏。他听出姐姐取笑,抿着嘴,红晕便飘上耳尖。
“原是我的差事,竟给你分了个辛苦受累的活儿。”黛玉掩住唇间笑,思量一下,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前儿刮风,我都记得叫人嘱咐文墨给你多添件衣裳。”
“那宝二哥呢?”
“他那儿且不少人,我只着管你。”
林言听黛玉说先想着自己,心里偷偷笑过一阵,才仰起脸,得意道:“我也大了,哪里不知道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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