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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底下的不说话了,黛玉扭脸便叫她们下去,连个眼神都欠奉。可一转脸,又对上佛奴怯生生看过来,黛玉心里有点软,有点疼,索性移了位置,揽着林言偎在一处。
“不需惊慌,有我在呢。”
他的心事这时都写在脸上,黛玉捏捏林言的鼻尖,哄道:“今日还亏了你,若不是你说一句,恐怕我还不好出口那一句呢。”
“姐姐,你如果能和我一起去斐先生府上就好了。那里仆人虽少,可清净,斐夫人也可以教你。”来之前,林海是这样跟儿子解释的:他去京里是求学,黛玉去京里也是求学。只是到了这儿,林言要去斐府,他姐姐去的是外祖家。一月相处极短时间,匆匆走了,留给下月反复思念。
“那怎么好?我与人家非亲非故,怎么好去府上叨扰?”黛玉想安抚住弟弟,可她显然低估了林言的难过。捏着黛玉袖子,林言声音极小,念着自己也知道的白梦:“若是能回家就好了。”
此时黛玉也是年岁尚小,听这样一句,黛玉心里又软得跟水似的,握着弟弟的手,压低声音道:“若是回了扬州,你就见不到斐先生,也见不到你的那些好友了。”
“姐姐,我知道这些。”林言浅淡一笑,低声道:“我只是不想你被欺负。”
“外祖母多疼我呢,谁敢欺负我?”
林言又不说话了,黛玉与他说笑一会,催着他去拜见长辈。扭脸嘱咐他外面风大,多加一件衣裳,却看到林言正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怎的了?”
“姐姐,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大官。”秋光明照,林言漆黑的眼珠也被点燃,晶莹剔透,好像拢了一湾星河。黛玉不自觉笑了,伸手碰住林言的面颊,她的眼睛对着他的眼睛,远黛青山与天海相接。
“你想做什么样的大官?”黛玉只笑,全不觉得佛奴庸俗,不觉得他醉心功名利禄。说她偏心也好,浅见也罢,她只是想,佛奴不会成为只一心追求功名钱财的浊流。
“很大很大,叫他们想到我,就不敢欺负你了。”
这话不知道怎么答,黛玉也不知道这样的大官有多大。只是这时他们都还是孩子,没有血缘的姐弟,缔造了最深切的联系,成了彼此的慰籍。
他们没有深究这话里的含义,这样的闲谈不会有史官留心,也不会有后人仔细推敲揣摩去。
但这是林言许下的第一个誓言。
以保护为始的欲念,再如何历尽艰辛,也不会沦为祸患。
渐入冬风从何来
寒风给深秋做了补色,黛玉朝窗外看到时候,只见到那青云做了极湿润的颜色,好像下一刻就要从紫黑色的天上滴下来。
“瞧着要下雨了,可得把窗户关上。若是淋着,可要受寒。”她扭着脸,音色带着股甜香,朦朦胧胧,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宝钗正在她对面坐着,听得这句喃喃,会心一笑,抬头道:“那云是打西边过来,若要下雨,还得等些时候。”
见黛玉回神看她,宝钗又笑:“你既担心受寒,就差人送伞,在这儿说话可没人听见。”
“我陪你消遣时日,怎么连把伞都吝啬与我?”黛玉轻笑,又故作严肃姿态:“我若受了寒,病歪歪躺着,就等你给我端水端汤药来,你认不认?”
可巧薛姨妈这时进来,听得黛玉这句嗔怪,喜欢得不行。当下往她这儿坐下,揽着黛玉哄道:“这病字可不当说,我的儿,咱们这些全都得平平安安。”
见黛玉宝钗一齐笑起来,薛姨妈也笑,手便在黛玉小臂上拍啊拍:“莫说是一把伞,过会若是下了雨,你就睡在这,别趁着雨往回赶。”
“妈,你这样说,她又得说‘若不是下雨,这儿哪有我的地儿’。”宝钗忍笑,叫黛玉隔着衣袖轻轻一捏。于是背过身去,肩膀也抖起来。黛玉扑住薛姨妈袖子,道:“姨妈,你瞧她。”
“宝丫头,该打。”薛姨妈一面搂住黛玉,一面又佯装不悦,丢一块帕子给宝钗。屋里人皆咯咯笑起来,薛姨妈也眯了眼,摩弄黛玉面颊,笑道:“好孩子,你今儿不如就歇在这儿,我差人与你院里人说去。”
“这可留不得。”宝钗将身上帕子拾起来,叠整齐:“她呀,还得回去送伞去。”
黛玉含笑瞪她一眼,薛姨妈留几次不得,只好由着黛玉作辞离去,又多叫一个小丫头掌灯。
眼见着人走了,薛姨妈不禁道:“你俩方才是打什么哑迷,这般时候,两个人偎着,睡着也舒坦。”
宝钗一时没吭声,只望着前面,好像还能透过层层叠叠的院墙看见那身青蓝外袍,飘飘摇摇着来,又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妈,我都说了,她还得给人送伞去。”
母女俩说些体己话,薛姨妈拿过宝钗叠好的帕子,轻轻按一下眼角,道:“你这几日才好些,总闷着,我也怕你难受。你林妹妹倒来看你,也是你二人投缘,心里烦了,便找人说说话去。”
“不过是病了,心里想的多些,妈别担心我。”宝钗望一眼茶杯里的残茶,沉起沉浮,如世态繁杂——这世上谁没有二两苦难,说的多了无用,也不过徒增一段谈资罢了。
就跟前儿似的,风言风语起来,说怨不得那二位是姊弟俩。宝钗晓得是出了什么‘厉害事’,她心中有些羡慕,想着自己是万不能这样的。
“哥哥上哪儿去了?”
“你哥哥是栓不上笼头的骡马,我哪里管得到他。”薛姨妈说起这个,心里又气又焦,按了眉心,只道:“情好咱们娘俩还能商量着,若只他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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