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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所思的蓝青微微震了一震,并不不语,只把手中的匣子交给香墨。
香墨不解何意,一脸莫名的接过打开,又立即极快的阖上,连站在她身侧的蓝青都没看清里面是何物件。
可香墨看的分明,匣子里只有一件东西,火红的肚兜,年头久了,已经退了艳色,连那朵并蒂花都已残破。
身畔人声笑语佛号声声,仿佛都是极遥远的了。冬日的寒气浸透了衣裙,直直的全塌在身上,刺到骨子里。她不及细想,抬头向阶下的人群看去。陈瑞早就不见,可是她眼前,隐隐约约,依旧留着陈瑞因步态微快,略显萧杀的身姿。
手指攥住那个匣子,越攥越紧,指节发白,似要捏碎匣子一般。
“曾有一阵子,我恨极了他。”
争战总是牺牲一些人,来换取另一些人的平安快乐。可是为什么某些人就注定要牺牲?这样公平吗?人人都说男儿上战场是保家卫国,可是即便赢了又怎样?为了庆祝这样的胜利,总是需要呈上女人。许是她不知大义,心胸狭隘,可那些女人的命运,不知道是飨客悲惨一些,还是落入敌国悲惨一些。
如果没有他,她和燕脂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然而,命已注定,纵然是恨,又如何。
“现在不恨了?”
蓝青笨拙地问。昏黄灯光下,他面色如浅玉,眉间眼底如深潭,浮浮黄光。那瞳子,却比烈烈的火还要热,只一眼就燃烬了一切。
香墨大张着眼,茫然地看着他,好半晌嘴角才慢慢挑起来的笑意,道:“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恨了。”
轻细的声音仿佛一颗雪落在渭河上,刚自嘴唇里吐出,便被消失在河水之中,听不分明。
可蓝青还是听见了,却什么也不曾说,只拉住了她的手。
两人出了寺院。相国寺比邻渭河,出门就可见河上,装饰精丽的船只停在岸旁,船上各色的彩灯,与荡漾的河水搅在一处,宝光四溅,就成了虹霓光色的镜。那是各家的官眷不屑和平民拥挤,遂都从河上而来。也有专供搭渡的小舟,常年在渭河上行走,早被洗褪了颜色,停在桥下,随着层层细浪微微起伏。
香墨怔怔的轻声道:“可惜是冬天,要是夏天,我们就可以坐了船回去……”
话只说了一半,便自觉失言就收住了,剩下的话被她紧紧咬进唇中,本涂了胭脂的唇此时更是殷红。
蓝青因为她的话手颤抖着,却依然竭力地握住她,低低答道:“总有机会的。”
气息拂过香墨的耳鬓,刺的她转首,对上他的眼。明净的眼眸,像是蘸满了天空的颜色,毫无掩饰的神情。
香墨的手突地抖了一下,使劲地抓紧了蓝青的手,一刹那又挣开了,转身而去。
她的脚步极快,片刻就融进了人群中,蓝青定定望着,可灯火明辉,刺的他几欲目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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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和蓝青一前一后回了墨府,刚至府门前,就见朱门紧闭,不露出一丝缝隙,一片静寂中,御林军腰系长刀,束着轻甲森严把守。这样阵仗香墨虽然早就见的熟了,但此时她自己的心仍忍不住“怦怦”的急跳。
府门前挂了两盏明灯,天上星子月亮都不见,冷风过处,灯火辉煌,御林军只见一名女子拾阶而上,披风将她从头到脚彻底的包裹起来,不露一丝肌肤,只余一团朦朦的光亮穿过窈窕身姿,铺入暗青石阶,一片影影幢幢,而她的身后跟随的是一名极为英俊的蓝眸男子。
御林军呆愣了片刻,方才回神扬刀拦住,喝道:“什么人?”
早有侍婢候在门房,此时也顾不得礼数,直直冲出来喝道:“他们都是府里的人,你也别问,只管放进来就是!”
守门的一众御林军是皇帝亲随,气焰向来极盛,虽知道侍婢为香墨身前的人,却也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冷冷扫了一眼,说:“深更半夜的,还有府里女眷在外面?如今圣驾在这,凭你是什么人,都不能进。”
侍婢被顶的的一时无语,脸色煞白又发作不得。
此时冷风袭来,吹得府门檐下灯火不定,香墨一手拢了拢披风襟口,一手便把风兜缓缓除下,莲青的锦缎在她蜜色的脸上拂了过去,御林军顿时缩了缩肩膀,忙行礼跪下,不胜惶恐的回话道:“不知是夫人回府,属下们有眼无珠了。”
香墨不急不缓道:“我又怎好怪罪你们,说起来咱们都是一样的,皆是受人之命身不由己罢了。”
一众御林军不敢再答,只连连叩首,微抬首时,只见她裙裾委地,款款自眼前而过,忙又垂首于地,不敢再看。
待香墨携着蓝青进了二门,侍婢才焦急禀道:“夫人,陛下来了,有一阵子了。”
香墨脚步未停,低声吩咐:“先把他安置好。”
另有机灵侍婢已回身拦住欲还跟随香墨而行的蓝青,压着嗓子道:“先生请。”
蓝青慌乱止步,面上蓦地腾起了红晕,但见香墨已匆忙走在曲折幽暗的廊道里,只有侍婢擎了一盏宫灯,剔透琉璃罩内红烛扑腾,光影一长一灭。蓝青静静看着,心里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香墨更衣后进了绿萼轩。内寝的透雕花月牙落地罩垂下青丝软纱逶迤,烛光摇曳,带着淡淡的红,映着青色帘影。帘后,封荣身着一件柔软纱罗的明黄中衣半寐在了床上。床畔镂空着海棠纹的白玉香炉一丝一缕地缠绕,熏熏散出了檀香叠烟,重重渺渺。
香墨一瞬间屏息闻着,竟和身上在相国寺薰到的烟火味异常相似。她心口一闷,此时内寝之内烛光数盏,亮如白昼,晃著眼睛,便微微有些恍惚,不由得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手心的匣子便攥得更紧。
这木匣从相国寺到墨府,一路紧握,已几乎快要捏碎。
但她还是若无其事的将手中匣子放在桌上,皱起眉嫌恶道:“什么时候点起这个香了,怪呛人的,你不是向来熏佳楠香的吗?”
封荣自她一进内寝便已睁开眼,眼里晶亮紧紧的黏着香墨的身影,此时方仰脸笑嘻嘻的开口:“朕今天觉得这个味道好,先点着吧。”
说完便发现香墨满目复杂神色,眼波凝视着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烛花摇曳,火光透过琉璃灯盏,轻飘飘地散开,一层浅色黄晕,莹在香墨的面颊上,恍惚间,嘴角挂起几许笑意,封荣欲细看时,已旋及敛去了,惟有刹那。
封荣目光一凝,坐起身,扯着香墨衣袖晃了几下,道:“渴。”
香墨正在解下斗篷,闻言不及细想,就张口唤道:“来人!”
窗外走廊上,院子里,掩掩闪闪地好些侍婢内侍听差,这时却只有极少数能的人才有资格应声,而进屋听命的,又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陪伴封荣长大,出入相随的心腹,德保。
封荣见了他却只不耐的一挥手,德保立时会意的,又剎时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不要德保伺候,自然就是要香墨。
香墨眉端微蹙,轻轻一挣自封荣手中撤出衣袖,在茶格上拿起上用的明黄色的盖碗,用温水涮了涮,才自暖壶里斟了一小盏君山茶,双手奉予封荣。封荣并不接过,香墨只得慢慢俯下身,拿着茶盏让他就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喂他。
一时室内静极,没有一个敢来打扰的人,封荣的姿势,被茶水濡的湿润的唇只差一分就可以触到香墨的指尖。
香墨见他半晌不动,只以为他喝完了,便要收手,封荣不让她这么做,顺手一拉,使的劲也不怎么大,香墨就好象站不住脚,手中的茶盏上,“咣”地一声,摔在织锦的地毯上,人便已歪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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