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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之内,依稀燃着沉水香,混杂着清丽的梨花味道,自门扉蔓延至床帐。屋子里的陈设还是从前那般模样,此处每一件物什,却像是被人精心擦拭过一样,与大门上那块牌匾那般透亮干净。
李彻立在小院之外等她。
卫嫱走出来时,恰好一道光影打下来,坠在他脸上。
连同那深紫色半边衣裳,也攀爬上一层微风摇动的花影。
他垂着眸,不知是沉思什么,听见脚步声,又抬起脸。
日影遮掩男人些许复杂的神色。
按着习俗,她应在未时祭拜父亲。彼时时辰正好,卫嫱提了提裙角,正色步入祠堂。
这是卫府祠堂。
但李彻贵为天子,整个大宣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虽是如此说,对方依旧于庭外留步。卫嫱深吸一口气,兀自上前奉香炷。
一根是为自己,一根是为兄长。
另一根,则是为……小翎。
她双手合十,看着父亲的灵位,于蒲团之上跪下来。
她神色肃穆,跪得端正。
身后留下一道清丽的阴影。
不过少时,她自祠堂走出来。
适才奉香时,李彻并不在庭院里站着,待行至转角之处,对方恰好迎面撞上来。卫嫱抿了抿唇,未问他去了何处,只抬眼看了下天色。
此刻时辰并不算晚,原是可以在宫外多待片刻。
但自从她出宫后,除去祭拜先祖,无论再做什么事,对方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
她自然能瞧出对方的小心翼翼。能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扶自己上下马车、各种温声细语地轻哄她、谨慎地避开她曾经的伤痛之处……便是连方才,走出祠堂时,卫嫱能闻见对方身上的香灰气息。
他去前堂祭拜父亲了。
走过来时,李彻眉目淡然,衣袖带起一尾清爽的风。
她能看清楚,能看清楚他全部的所作所为。
但她也清楚——
这不过是他那虚伪的忏悔。
一位君主,一位高高在上的君主,肯自降身段,又小心翼翼地为她的父亲敬香。
很自我感动吧?李彻。
回宫的马车上,男人的手臂伸过来。
对方用左手将她小心搂着,卫嫱的眼皮跳了跳,没有费劲去躲。她余光看见,李彻唇角轻轻勾起,他面上带了些满足的笑,将她抱得更紧。
天气渐暖,她在李彻怀中,却感觉手脚发寒。
路过集市,他忽然叫停了马车。
男人眼底来了兴致,愉悦地牵起她的手,带她下车采买物什。
各种珍贵的、宝贵的、宫中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只要卫嫱多看一眼,他便会一掷千金,将其买下来哄她。
李彻俨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憋闷与不虞。
于是他便千方百计地逗弄她开心。
宫中的戏台班子换了一轮又一轮,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送来一批又一批……可每当她询问起兄长与小翎,对方总会别开脸,岔开视线。
便就在卫嫱以为这憋闷又平淡无波的日子会如此进行下去时——
当年兄长所斫那一把圣琴的弦断了。
这一把,乃是开朝圣琴。
眼下正是立后的风口,琴弦自断,而亲蚕礼之上圣琴又不得缺失。
李彻派人出宫,寻找其他技艺精湛的斫琴师。
修补琴弦本不是一件过难之事,可兹事体大,事关国本,此琴又出自芙蓉公子之手,使得不少人望而生畏。眼看着亲蚕礼一日日将近,闻铮愈发加派了人手,前去京城之外广征可以修补此琴之人。
若能修补好此琴者,赏黄金千两。
终于在第三日,有人揭了榜。
对方长跪于玉阶之下,道他并无斫琴的本事,不过他知晓这世间有人定能修补好开朝圣琴。彼时卫嫱正坐在李彻身边,百无聊赖地吃着葡萄,当听见那人名讳时,手里的葡萄“啪嗒”一声,滚落在地。
滚落至那匍匐之人脚边。
李彻略带讶异,看了她一眼。
“嫱儿可是知晓明心大师?”
殿门未阖,清风穿过前堂,她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未回答李彻。
他的话,她时常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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