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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君不思（第1页）

“主子！”露白深夜进来，面色有些急切，见着甄云濯卧病在床，吓得差点不会说话，“主子，你！我只是听梁大夫说你......”

他说不出话来，满眼担忧。

甄云濯摆摆手：“我没事，你这么着急，是江妙同的事情查清楚了？”

露白一顿，这才想起正事：“是，天蛛不负所望，总算查到蛛丝马迹。江氏多男少女，为稳固前朝后宫因而才一直收养些漂亮女孩子养在后院是事实，但终归不是江氏血脉，只能做些棋子。先江夫人彼时除了皇后娘娘，还收养了另一个女童，也就是画邈姑娘，将二人教得样样精通，于是江家主曾想嫡女入宫为后，养女为妃，牢牢把住后宫的。”

甄云濯面色凝下来：“然后呢？”

“后来不知为何，养女被逐出江府，流落青楼，此件缘由尚未查清，但那一年，江夫人去世了。而后江家主就扶正了一个侧室，也就是江栎同的母亲。虽然不明其中真相，但那此后皇后娘娘就被江夫人娘家接走，远离江氏数载，直至入宫为后。天蛛找到皇后娘娘外祖家，才打听到一星半点，但应该足以联络出真相。”

生女儿养女儿的正室夫人受宠，是未来皇妃或皇后。侧室若想保证儿子的地位，以防正室再生出嫡子，就得让江妙同做不成皇后，养女倒是好对付，找个由头发卖轻而易举。但不明白缘由如何，江夫人竟是早早病逝，外祖家看出江氏家主的不作为和侧室阴毒，这才将外孙女接走，最终江妙同还是做了皇后。

但那是侧室已经是正室，他的儿子才有资格做继人，已经不再怕皇后。

江妙同因此恨上江氏，卧薪尝胆要个玉石俱焚。

“世家能量之大难以想象，族内为地位拼得你死我活不必皇室夺权疯狂，却少有人一恨恨上阖族，自己姓名不要也要造一个地狱出来。”甄云濯些微出神，“这都是乱世不太平的缘故。愈是不稳当的人世，愈是容易滋生绵绵恨意，也愈是让人贪婪无度，求庞大家业天长地久。江氏在先帝时因涉及党争本就元气大伤，江妙同做皇后却大行便利，短短几年又让江氏达到从前颠覆辉煌，仍旧和西陵氏平起平坐，谁知登高易跌重。”

他脑海过了好几面皇后的样子。那个女子是徐雪尽夸赞过的温柔沉静，大气端庄，谁知是这样能忍耐的人物，连同画邈，一个居于庙堂之高，一个落在泥尘之远。

她们是女子，无权无势，江妙同心知皇帝不爱女人仍愿意入主中宫、画邈跌落青楼在里头逢场作戏收集信息，此等心性就不是常人能及。来日史记说一个巍峨世家如何覆灭，任谁都不会想到点火的是两个女子。

甄云濯忽然有些恍惚。

那是十一年前，先帝驾崩，没有留下传位诏书，彼时北胡进犯，大昭在夺嫡重创下可谓是民不聊生。西陵庭楹提剑站在朝上，面对文武百官毫不气弱，不听就杀，不服就砍，硬是将凌乱局面梳理得清楚，坐在高位上才说储位何人。

那时他们分明跪拜她、崇敬她、仰慕她。临到头，却无人愿意她的儿子坐上皇位，一面说牝鸡司晨，一面说她要谋朝篡位。

更多的，是女人怎么可以做皇帝！

后来是甄宁熙站出来，保着九皇子登位，西陵庭楹本不认，后来却不知为何又认了。他知道父亲是想让天下仍旧姓甄，他们才能够上去。

但那时西陵庭楹说了什么？

“云帆，你会为你今日的愚昧和短视后悔。”她丢下配剑，离了手，好似就变成了废铁，她的绣花鞋踏过那柄剑，冷冷看着他们，“你们最好不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才如此。”

甄宁熙冲着她跪下来：“云帆，绝无此意。”

甄云濯从回忆里抽身，再看江氏，他们推崇女儿，皆是因为女儿嫁人能带给族人利益，岂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闭上眼，忽然想到了什么：“露白，让天蛛再查一件事！”

“主子说。”

“太后五万两白银援边是西陵氏出的账，但百姓歌功颂德全落在了太后身上。她这十年来不是第一次出手帮助边境，以往都低调行事，这次如此高调实在匪夷所思，你再去细细查一查，有没有人背后推波助澜？”

露白一愣：“是，主子。但会不会是巧合？”

甄云濯摇头：“你想一想，这一次京城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比如，官位调动。”

露白拧着眉头苦思：“去年？徐敬升了户部尚书，西南总兵换了陈宣岚？大的变动，好像也就这些吧。”

“去查陈宣岚。”甄云濯笃定道，“查他与太后，有没有渊源？”

“对了主子，还有一事，若阳以南流匪称王自立国号天成的事，昨日已经传回京城了。”露白说道，他有些犹豫，“若阳守备军没有战马，此下只能防不能攻，六州的意思，要不要距离最近的北溪前去？”

“流匪霍敏，山野莽夫出身，跟着渝州守备军从军过几年有些领兵作战的本事，前年洪灾一事他妻离子散，对朝廷生了怨怼之心，带着灾后流民四处奔逃，最后在若阳以南占山称王，这一路过来团了少说两三万人，短短一两年就团成了大头。”甄云濯也是发愁，“先前朝廷只将他们当无名小卒，六州一力扛着北胡已经很吃力，所以只让州府官兵前去震慑，哪想如今酿成大祸。”

他颇有些自责，眼里只见朝廷内忧，北胡外患，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人物。

露白气愤：“这霍敏若是打着为民造反的旗子也罢，他到了地界却是行的匪徒勾当，那三个小通县的官员与他沆瀣一气，早不听朝廷指挥，若不是此次若阳马政一层层盘剥下去，发现倒卖战马经手这个霍敏，都不知道州府下头都要反了。”

脱离了富庶的中原大州府，小地方山脉阻隔，消息闭塞，此前朝廷明明有巡抚定期考校下头知县工作、纳税上粮，却还仍然仍由霍敏做大，官员欺上瞒下，不尽心尽力，世家抱团挤占资源，冗官冗员......何文秉赶绅之法又坏了大昭商贾根基，只期盼陈逾能重新归仕挽救一二。

是，容与说得对，大昭坏透了。

底下百姓还不知道过得什么地狱日子，为着一条命苟活，眼巴巴看着六州负隅顽抗。孙氏身在若阳富庶中心，若非走投无路又怎么会寄希望于他......

甄云濯从前想到这些，并没有这么头疼，他知病在此，却想着那是后事，不必急于一时。可我的容与，又何必去担这泥泞天下......

他伸手向床榻，一片冰凉。他好像已经很久没看着他睡觉了。

甄云濯打开霆玉送来的信，长长一张纸上隽秀字迹，短短一句话：“勿念我安，虽房舍窄小、人口众多，但我也不是十分想念你，才别一日，不过尔尔，不必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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