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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像完成了一件壮举似的,背一瘫,手一软,比赢了八圈麻将还高兴。
她把打国粹的精神劲,全用在了对付女婿上。老太太赶在最后,给外孙糊了一把十三幺。
蒋兆川从地上站了起来,两膝黄泥也不拂去,脸色实在阴沉的可怕。
澄然一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就道大事不好,忙跌跌撞撞的走上去抱住他的腿,一叠声的喊“爸爸”,声音脆嫩嫩的,又把稚儿的无辜表情放大到极致。
蒋兆川誓言还在,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发火,“走吧。”蒋兆川叹了口气,伸手把澄然的小手握在掌心。小孩的手还那么软,跟没骨头似的。手心却那么热,这份热度慢慢融化了他眉间的阴鸷。
老太太跟在他们后面,等到家时,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铁皮汽车,蒋兆川的那几个战友都坐在上面等他。
蒋兆川一言不发的把澄然的行李往车上搬,小孩子长的快,要换洗的衣服本来不多,不过老太太光土特产就塞了一大堆,生怕着澄然想吃吃不到。眼看要走了,又把澄然拉到屋里,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话。澄然看着外婆苍老的,犹如干瘪的橘子皮一样的脸,心里也着实的不好受。
她的老伴儿走的早,老太太本来应该有个女儿,却白发送黑发;本来应该有个女婿,却不受待见;现在,连唯一的外孙也要离开她了。
她本该安享晚年的后半生,却都用来了见证生离和死别。
澄然努力的垫脚去抱她,“外婆,你别难过,我一定回来看你,赚钱了让外婆享福。”
他人是五岁的,心却是十九岁的,好听的话一套套的说的正溜。又一副小笼包样,撒娇卖萌刚刚好。老太太马上联想到他刚才在墓前说的那一番话,哗哗的又老泪纵横。好像自从澄然大病一场,就有点不一样了。
“然然,你等等外婆。”
老太太先是去关门,还特意在门外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才折回来。然后在床头边那个一人高的大斗柜里翻了半天,从中间的抽屉,层层的衣服布料里找出一个小本本,做贼似的塞给澄然,“然然啊,你要记好,这本来是外婆给你妈妈存的,现在给你了。你一定要放好,藏的严严实实的。”她连着红本握住澄然的手,又把刚才逼蒋兆川发誓的力气使了出来,“这等于就是你妈妈给你的,然然你记好,不能给你爸爸。”
澄然一看,是一本存折。他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翻了翻,一笔一笔的数字记录后,总数竟然有小两万。
两万块不稀奇,但是放在现在,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存入记录就知道,这肯定是老太太从手指缝里,一点点抠着存起来的。
澄然花钱从来大手大脚,本着不能便宜别人的原则,反正拿他爸的钱一点都不手软。但是老太太这个存折,他拿的实在不踏实。
他烫了手似的连忙往他外婆怀里推,“这是什么啊,是留给妈妈的,我不能要。”
“早晚都是要给你的。”老太太固执的找了块布给层层包好,把存折用力的塞到澄然棉袄内口袋里,又是叮嘱,“记着,这是你妈妈的东西,一定要收好了,千万不能弄丢。”接着泪花闪闪的,“要是你爸爸对你不好,外婆也去了,靠这个还能撑好几年。”
澄然一把抱住他,“外婆你放心,爸爸以后会赚大钱,我也会养你的。”他知道自己就是在空口说白话。如果一切会不变的继续下去,等不到他赚钱的那天,在他中考刚刚结束的那个暑假,外婆就会老去。
“好啊,外婆老了还指望你呢。那现在就先拿着外婆的,记得,不能丢。”
澄然郑重其事的点头,“我记得,我一定不会弄丢的。”
“还有,千万不能给你爸。”
老太太轻声的说了一遍密码,又要澄然连背了几遍给她听,直到蒋兆川来敲门,老太太才万分不舍的送了澄然出去。一到外面,她又故意当着蒋兆川的面举了照片给澄然看,“然然,不管你走多远,你都要记得你妈妈啊!你看,你妈妈是最漂亮的,没有人比得上她!”
老太太还真不是偏袒自己的女儿,照片里的女人曲眉丰颊,温婉聘婷,安静的笑着像一株玉立幽兰,即便是不清晰的黑白照片也不能模糊她的美丽。澄然知道,她妈妈可是文兵团里的一枝花,多少人趋之若鹜,如果不是未婚先孕的话,她一定会有一个充满光明的未来。
只能说,造化弄人,更真是命薄如花。
蒋兆川盯了一会照片,心里几是麻木的,他一把拉过澄然,不再留恋的转身就走。
澄然跟那三个文艺兵一起坐在后座,汽车发动了,老太太还举着照片跑了两步,“然然,一定要记得你妈妈啊……”
她不止怕蒋兆川忘了她,更怕澄然会忘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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