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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长大了。”◎
雨幕将石榴树隔在后面,像朦胧冷艳的火纱,燕冬的目光落在其间,辨不出冷暖。
胡知州站在堂上,嘴上没停,旁边还跪着一个穿布衣的中年男人。
此人名唤李勤,是云州富贾之一,家中做的是家具木料生意,手底下的常木坊远近闻名。
这就是胡知州今日给出的交代了。
据他所说,这李勤嫌弃官府每年下放的石料不够,而大理石家具利润颇高,为了牟取暴利、压制其余同行稳坐家具坊第一的位置,这才铤而走险,擅自征集工匠、私自开采。
燕冬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布衣男人身上,“是吗?”
李勤面上带着一种坏事暴露、死局已定的平静,颇为诡异,他木然地跪在那里,闻言说:“回大人,是草民利欲熏心,罔顾朝廷律令、私自开采,以致工匠横死,草民罪该万死。”
“你一条命,就能抵许多条命吗?你是什么金贵货?”燕冬的食指轻轻敲在腿上的折扇上,轻飘飘地说,“此罪当诛,可绝不止于你一人。”
李勤瞳孔颤抖,逾矩地看向燕冬。
年轻高官靠着椅背,坐姿慵懒,面容温和,竟还带着一丝悲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李勤突然激动起来,向前膝行两步,捧手掬泪,“此事都是草民一人犯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万万与家中老小无关啊!他们当真不知情啊!大人明鉴,明鉴!”
说罢,他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听闻李老板是个孝子,对家中寡母恭顺侍奉,去年老人家大寿,你请工匠为她精心雕刻了一座百十斤的玉寿桃,栩栩如生。你对妻儿也很好,每月都在城中的首饰铺子订制首饰物件儿回家,首饰铺子的活计说起李老板都竖大拇指,说你是好夫君、好父亲。那么,我问你,”燕冬笑了笑,“若你认罪,这么多年,你孝敬老母、疼爱妻儿的钱都是干净的吗?你们一家人用着搅拌了血肉的脏钱过富贵日子,如今你要伏诛,你的家中老小又岂能逃脱得干干净净?不知情,多无辜的措辞,可惜没什么用。”
李勤面色青白,茫然无措地仰视着燕冬,喉结耸动,像是要说什么,可等了等,又像是被什么硬物阻着,终于还是彷徨地咽了回去。
燕冬仿若不觉,晃着扇子,若有所思,“常木坊,我好像在那里买了几样东西呢。”
胡知州眼皮一跳。
“那日去的时候没见着大理石家具,还问了一嘴,你们家伙计说料子就那些,早就卖出去了。今儿胡知州却又把你提到衙门来,说你是那杀千刀的背后主谋,我琢磨着对不上啊,”燕冬拿扇子戳了戳太阳穴,纳闷道,“料呢?”
李勤嘴唇嗫嚅,“料……”
燕冬看向胡知州,“所谓捉贼捉赃,胡知州既然说李勤就是主谋,那必定是拿到实证了。”
“是,回大人,下官是在李家的铺子里搜到了一本账本,细细查阅,觉得这账本不对,因此立刻着人请李老板问话,这才审出来的。”胡知州唤了一声,底下的师爷立刻将账本呈给燕冬。
燕冬没动,常青青伸手接了,快速地翻阅起来。片刻后,他说:“光是一间坊的石料就超额了,看账本确实不对……墨痕也没问题。”
难不成不是替罪羊,真有李勤的份儿?
常青青瞧了李勤和胡知州一眼,说:“这么多料子,都没卖出去吗?”
“回大人的话,大理石一般用来做床和屏,都是大件儿,买主又都是富贵人物,要求格外高,因此寻常来说,工期就很长。”李勤抿了抿唇,颤声说,“何况这些是违制开采的料子,草民不敢在本地售卖,想着等年节的时候往外头卖,免得叫人看出不对劲来。”
“哦,”燕冬说,“了然。”
胡知州见状捧手,说:“虽说刻不容缓,但事情重大,下官岂敢胡乱抓人充数、敷衍欺瞒大人?”
“胡知州果真是个靠谱的人。”燕冬看着胡知州,意味不明地说,“殿下还是世子的时候,从云州办差回来后同我提过胡知州,说你是个能干的人,能做好父母官。”
这话还真不是燕冬瞎编的,只是没想到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人就大变了模样。宦海沉浮,能本心不改的人有多少呢。
胡知州闻言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琢磨着燕冬这话里没有恶意,便猛地跪下了,声泪俱下地为自己的监察不力请罪。
燕冬静静地等胡知州说完、跪在地上等候处置,说:“胡知州,你先别急,我们此时应该论一论,这个李勤该如何处置。”
胡知州抹了抹眼泪,捧手说:“此人利欲熏心,谋财害命,当死刑!”
“利欲熏心,谋财害命,当死刑——说得好。”燕冬拊掌,话锋一转,“但该死的不只一二,来啊。”
话音落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胡知州匆忙转头看去,只见审刑院的校尉押着一素布衣衫的年轻男子进来,那男子垂着的头抬起来,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胡知州心中一惊。
“跪下!”校尉将人押至胡知州另一旁,抬腿踹在男人膝窝,让他跪倒在地。
“我的人顺着遇难名单上的人往前查,发现他们都在一段时间内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香茗楼。此人叫李大户,是香茗楼的一位管事,同时也是雇佣工匠的牙人。”燕冬唤李大户,“当着胡知州的面,你再说一次,差遣你做事的人叫什么?”
李大户不敢看任何人,小声说:“徐……徐劳。”
“不认识。”燕冬玩味地说,“胡知州,你认不认识?”
胡知州狠狠地闭了下眼,颤声说:“下官认识,是、是长清侯府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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