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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元洵送他的匕首还悬在腰间,可顾莲沼却再难用最初的态度看待它。
起初,他将这匕首握在手中时,除了对宝器的欣赏,或许还有些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因柳元洵而起的欢喜。
可同样的路,来时与去时心境竟天差地别。轻巧的匕首挂在他腰间,像是悬在了他心上,忽然间便有了难以忽略的重量。
他下意识垂手摸向腰间的匕首,刹那间萌生出将其还给柳元洵的念头,可犹豫几瞬之后,这想法便悄然沉寂了。
不过是一柄匕首罢了,收下就收下了,难道自己会因为收了这柄匕首而心软吗?必不可能。
但以后呢?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如果这真是一场以命换命的死局,他也绝不可能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便付出性命。
他自己就是纯阳之体,自然知道这种体质有多罕见,普天之下,不一定还能找出第二个符合要求的人。
他若不救,柳元洵势必要死。
可柳元洵死了以后,他还能有活路吗?
他若是能舍得锦衣卫的权势,这事倒是简单,大不了舍弃一切,遁入江湖,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但问题恰恰在于,他舍不得。
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难民,一步步爬到京中从四品的高位,尝过无权的落魄与有权的风光,正因如此,才更放不下已到手的权势。
可他也未必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今的局面看似已入绝境,好在他提前摸清了一切。只要小心筹谋,未必没有险中求胜的可能。
然而凡事有舍才有得,若他既要保全性命,又想从这场阴谋中全身而退,就难免要割舍一部分欲望。
他的欲望分散两头,一头是利欲,另一头是色欲。
利欲尽头是平坦的康庄大道。
柳元洵一死,皇上便不会再关注他,没了皇权的压制,他依旧能如从前一般,享受权力带来的一切。
而色欲尽头空空如也,不说他是否会因此丧命,即便他平安救下柳元洵,又能得到什么呢?
柳元洵会爱上他吗?
不会。
柳元洵身体好了以后,还会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叫他近身吗?
也不会。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元洵身体健康,幸福美满,娶个娇妻,再添子嗣。
他虽自认不是什么地狱阎王,但也绝不是心善温良的活菩萨,这等赔本买卖,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愿意做。
再说了,就算柳元洵待他不错,可除了稍稍尝尝他的味道以外,他又何尝得到过什么真正的好处呢?
若是为了这点温情小意便付出性命,到了地府,怕是阎王都要为他叫屈。
如此一对比,该如何取舍,已然不言而喻。只要他能舍弃柳元洵,这事儿便简单多了……
柳元洵还在一旁琢磨顾莲沼那番话究竟还是有心还是无意,顾莲沼却已在心底做好了抉择,开始盘算着如何从他的死亡中脱身了。
他深知,无论后续如何,眼下第一步,便是要牢牢抓住每一个能向柳元洵示好的契机。
只有他足够温顺,足够恋慕自己的夫君,足够像个以夫为天的哥儿,柳元洵遭遇不测时,他的存在感才会降到最低,旁人才会相信此事与他无关。
夜里的欢情犹如日出即散的晨露般虚幻。一个在熟睡中无知无觉,任由对方占尽便宜;另一个则在权衡利弊,那点真心在欲望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轿子终于停了,顾莲沼抬手扶住柳元洵,低声道:“您小心着点。”
柳元洵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直到将人扶下马车,顾莲沼也没松手,他宛如一个合格的妾室般,对凌亭说道:“这个时辰,凌晴姑娘应该也快把药熬好了,劳烦凌大人跑一趟,将药端来。”
说完,他也没给柳元洵说话的机会,而是伸手扯了扯他沾血的大麾,略带歉意地说道:“我怕王爷您心里膈应,所以一直没敢告诉您,您这大麾在诏狱的地上沾了不少血。如今到了府里,还是快些回房换洗一下吧。”
柳元洵转头一看,果然瞧见大麾底部沾染的斑斑血迹,刚刚才摆脱的血腥气仿佛又汹涌袭来。他脸色一白,只觉得一阵头晕,“快……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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