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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父亲若是贪了,我又怎会连一套像样的头面首饰都没有?若父亲真的贪了,我母亲何至于夜夜在灯下刺绣,只为了赚些钱补贴家用?我父亲若是贪了,我兄长又如何会因没钱打点上官,而被人顶了职位?大人,我一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再清楚不过。若贪污了,日子还能穷苦成这样,那……那……”
柳元洵听得极为耐心,待她讲完,才不紧不慢地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能确定你父亲的清贫不是表面上的呢?你父亲若没贪,那银子去哪了呢?”
柳元洵没问她家究竟有多清贫,也没表明自己究竟信不信她的话。他所关注的,只是这个案子的核心:谁花了赃银,谁便是真正的贪官。若这笔钱不是冯源远花的,那是谁贪的呢?
凝碧直视着柳元洵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一个足以震惊朝野的名字:“贪污的另有其人!正是江南巡抚,孟谦安!”
顾莲沼猝然抬眸,盯住凝碧,眼眸微眯,一抹狠戾一闪而过,他低声喝问道:“随意攀扯朝中大臣可是大罪,你可有证据?”
凝碧前一刻明确表示自己手里没有证据,这一刻却张口便指控朝中二品大员犯下了足以株连三族的大罪。
若人人都像凝碧这样随意攀扯,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们便什么正事都不用做了,整日只能待在京府衙门里自证清白了。
顾莲沼陡然变得凶戾的态度,叫凝碧浑身一颤。
她下意识地抬眼,越过柳元洵看向他身后的顾莲沼,急切地为自己辩驳道:“我爹已是四品大员,那人若不是手眼通天,怎可能让我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替他背下这么大的罪名?我是没有证据,可能够越过我爹犯下这些罪行的人,寥寥无几啊!”
柳元洵轻声问道:“所以,你没有证据,也并不知晓真相,只是因为深信自己的父亲,又一心想为家人鸣冤,所以才坚持到了今日。”
柳元洵这番话极为简略,简略到跳过了冯源远千刀万剐的惨状,又抹去冯家八十四口人被灭门的惨案,更没强调凝碧一介贵女沦为十年妓女的艰辛。
可跳过这些令人心生恻隐的事实,凝碧所提供的线索对翻案毫无帮助。
这话说得几乎叫凝碧绝望。
家族出事之前,她性格温婉,胆子也不大,只是一介寻常贵女,怎能知晓那么多密辛呢?若不是遇到了那个人,她恐怕早如自己的妹妹一样,在狱中含恨自戕了。
是那个人告诉自己孟谦安的嫌疑,也是那个人鼓励自己撑下去,让她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为全家翻案。
一想到那个人,凝碧忽然又捕捉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她急切地膝行两步,想要去抓住柳元洵的手,可这一次,却扑了个空。
顾莲沼抬刀一挡,冷声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大人,”凝碧激动道:“您是他们选中的人,您一定有办法洗清我父亲的冤屈,我求求您,想想办法吧!”
“别急,”柳元洵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她冷静下来,“我问你一件关键的事,你是如何认识萧金业的?”
萧金业八年前入狱,凝碧则是十年前流落花街。他们二人都是在被调查的瞬间便被控制住了,必定有中间人从中牵线搭桥,他们才能联系上彼此。
若再往深处探究,萧金业若是也遭了冤案,那么真正贪污并将罪名嫁祸给他的,难道也是孟谦安?
凝碧一听,立刻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我父亲被钦差捉拿的那天,我们全家都被关进了大牢。我母亲和妹妹因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了。我始终觉得这案子有冤,便咬牙撑了半年。半年后,花街来了一个客人,他告诉我我父亲是被冤枉的,还让我一定要活下去,说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我本就坚信我父亲是清白的,他这么一说,我便更加笃定了。可他却只让我等着,说幕后之人权势滔天,不是几个人的力量就能轻易推翻的,让我耐心等待,我便等了。”
凝碧接着说道:“此后两年,我再没见过他。直到萧大人也入狱,他又再次来找我,并安排我潜入沼狱,和萧大人见了一面……”
柳元洵猛地抬眸,眼中露出罕见的锐利,可他的声音却依然温和:“你是说,有人带你潜入了沼狱?”
凝碧郑重点头,“绝不敢有假。我的确是在沼狱与萧大人互通了内情,也从他口中知晓了江南巡抚孟谦安的名字。我离开沼狱后,那人又告诉我,若有朝一日,有人来花街寻我,并说出萧大人的名字,我便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他自会帮我。”
柳元洵缓缓转头看向顾莲沼,二人目光交汇,眼神中皆是凝重之色。
沼狱是直属于皇帝的,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将手伸进沼狱,把闲杂人等带进去,还能与重点罪臣私下沟通这么久?
柳元洵原本以为,萧金业被囚禁在狱中八年还未死,是因为狱中看管极为严格,旁人无从下手。可如今看来,沼狱既然能被一股势力钻了空子,就说明另一波人也有可乘之机。
退一步来讲,假若沼狱早已成了有心人眼中的筛子,那对方放着萧金业这个关键源头不杀,却绕了那么大的圈子,哄骗王府小厮来向他动手,这便说明,他们不是杀不死萧金业,而是不能杀。
如果这些推测都是真的,那么萧金业想要告诉他们的秘密,或许远不止谁是真凶这么简单……
柳元洵不抱希望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口中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而已,真真假假,做不得线索,可凝碧接下来的话,却叫柳元洵彻底怔住了。
“刘三,”凝碧笃定道:“他叫刘三,我唤他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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