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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元洵以为他又在闹,怕痒般地向后缩了缩,可手却轻轻抬起,拉住了他的衣角,低低唤了句:“阿峤,别闹了,还在外面呢。”
他柔软的嗓音像是一柄温柔的刀,缓缓绞进顾莲沼的心脏,刀刀不见血,却疼得顾莲沼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阿洵,我……”顾莲沼声音沙哑,试图解释些什么,想在被拆穿之前铺垫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一句也说不出口。
倘若柳元洵从未说过喜欢他,倘若柳元洵只是他处心积虑算计来的,那他或许还能像从前那样,做戏哄骗他,说自己可怜,说自己不幸,说自己在皇权的压迫下举步维艰,所以只能受制于洪公公,被迫欺骗他。
柳元洵不喜欢洪福,又信任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有一万种说辞,将一切推到洪福身上,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就算一切被戳穿,那时候的他估计早都入黄泉了。他吃准了柳元洵心软,料定他在知晓所有真相后,看在自己为他而死的份上,也不会再继续怪他了。
但柳元洵说喜欢他。
这份喜欢太珍贵了,可建立在谎言上的喜欢又那么易碎,就像是凝聚在嫩叶上的晨露,日光稍稍惊动,它就不见了。
在没有得到之前,他连想都不敢想;可在得到之后,他却遭了报应,被自己的谎言狠狠反噬了。
顾莲沼缓缓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柳元洵的颈间,长直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如同羽毛般轻轻扫过柳元洵颈间细嫩的肌肤。
许是他抱得太紧,又或许是柳元洵察觉到了异样,原本只是牵着他衣角的手,此刻轻轻环住了他的腰,用那略带沙哑却又绵软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莲沼无法开口,他只能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既贪恋这份温暖与亲近,又因柳元洵毫无保留的温柔而痛苦。
腰间传来的力道太重了,柳元洵有些痛,可抱着他的人,似乎比他还要痛苦。
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忽然就不太对劲了,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柳元洵自己也经历过有口难言的时候,所以格外能理解顾莲沼的苦衷。在这紧迫的拥抱中,他费力地抬起胳膊,轻轻拍抚着顾莲沼的后背,“没关系的,阿峤,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若是做错了事,那就想办法弥补;若是事情已无可挽回,只要往后一心向善,也该学着谅解自己。”
“况且,”他轻轻抚着顾莲沼的发尾,声音无比真诚,“我始终觉得,你不是会故意去做坏事的人,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顾莲沼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甚至连环抱柳元洵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在听到柳元洵说喜欢他的那一刻,涌上心头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惧。他也终于懂得,为何得到了柳元洵的喜欢,自己却始终觉得如梦似幻,毫无真实感。
因为柳元洵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他。
柳元洵喜欢的,是那个被迫嫁给他后,仍会趁着夜色,悄悄为他输送内力的人;是那个尽管脾气别扭,却会在他遇袭时慌乱落泪的人;是那个生来命运坎坷,却始终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的人。
是那个,他有意无意,扮演出的虚假的人。
不是他,一开始就不是他。
是他先捏造了一个虚假的形象接近他,所以柳元洵即便动了心,动心的对象也只是那个虚假的人。
他不用再恐慌失去了,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从未真正拥有过。
发现怀里的人不再发抖以后,柳元洵以为他听进去了,恰好王府也到了,他轻轻挣开顾莲沼的怀抱,扬起温柔的笑容,牵住了顾莲沼的手,“不要不开心了,我带你回家呀。”
顾莲沼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先一步走出轿辇,小心翼翼地将柳元洵抱了下来。
柳元洵刚站稳,一个娇俏的身影便蹦到了眼前。凌晴“哈哈”一笑,迫不及待地拉住他的手,往前拽了几步,大声炫耀道:“主子!快看!”
……
说实话,即便在为凌晴画图的时候,柳元洵已大致勾勒出了轿子的模样,可当实物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不禁为之一震。⑤扒灵陸死医五菱午
这哪里只是一辆普通马车,分明就如同半栋移动的屋子。车身呈规整的长方形,宽度比寻常马车略宽些许,长度却远超普通马车。车顶为弧形,车侧有数扇窗户,窗纸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即厚且透,哪怕只是在外面看着,也能想象轿子里的光线有多亮。
车门共有两扇,一扇位于驭马人身后,另一扇则设置在马车侧边,皆为对开式设计,门外甚至有可折叠的木制踏板,进出十分方便。六个木制车轮比寻常轮子稍大,也更结实,轮木是用榆木做的,大大降低了马车行驶时的颠簸感。
柳元洵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就是对凌晴最好的夸奖,她笑吟吟地推开侧边的对开式木门,一边扶着柳元洵往里走,一边催促道:“主子你进去看看,你快进去看看!”
柳元洵依言跨入马车,发现里头的布置更为精巧,简直像是一间功能齐全、但丝毫不显得促狭的房子,令人叹为观止。
哪怕还没上路,柳元洵已经能想象这一路会有多安适了,他转头看向凌晴,十分感激,“辛苦你了,这么短的时日,要造这么大的马车,费了不少功夫吧?”
“不辛苦。”凌晴吐了吐舌头,道:“就是花了很多钱,管家差点不批账。”
柳元洵笑道:“是个好东西,花多少钱都值。”
此前,不止凌亭,他自己也担心过他这副身体能不能撑过路上的颠簸,但有了凌晴的这辆马车,他最多只是疲累些,绝不会因路途遥远而生病了。
凌晴得了夸奖,开心不已,抱着他的胳膊兴致勃勃地介绍里头的机关。
可在少女清脆动听的声音中,柳元洵心头却蓦地一动,下意识转头望向身后。
果然,顾莲沼正站在那里,神色怔怔的望着他,似是失落,又像藏着悲苦,修长的身形也变得有些落寞和孤寂。
不知道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才总是心起怜爱,还是因为此时的顾莲沼确实有些可怜,柳元洵忍不住向他招了招手,道:“阿峤,一同来看吧。”
顾莲沼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柳元洵的呼唤,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转瞬间又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就在这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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