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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大热天实在没什么胃口,便在站外小贩的摊车旁坐下,叫了碗米苔目仙草冰,或许是距离兵营比较近的缘故吧!脑袋开始发懒,此时什么也不想,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可能也是没什么营养的玩意儿…管它的!有冰、有甜、就是有心。坐我旁边的那位阿兵哥心里头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esp;&esp;我把硬币放在桌上,起身向老闆略为示意,便望回走去。看着「大林车站」这几个字,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袭来──
&esp;&esp;「暄当时真的只是陪朋友来恳亲和我巧遇的吗?」
&esp;&esp;「暄是不是也曾一边看着眼前这个画面、一边想我?」
&esp;&esp;「暄和她朋友回程时会聊起我吗?她会怎么说呢?」
&esp;&esp;……
&esp;&esp;我不知道,这些都不可能问暄,所以我永远永远不会知道;因此,答案也会永远永远介于是和不是、会和不会之间,而这种精神上的满足(或逃避)是我想要的安于现状吗?这样的若即若离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呢?
&esp;&esp;我再度踏进下一班南下电联车,让车厢里刻意营造的清凉,将已开始消融的心绪转折再次冷藏。
&esp;&esp;※※※※※
&esp;&esp;在凉爽的气氛下,心情果然沉淀得快,是该想想今晚何处落脚了。
&esp;&esp;方才在脑海里把新训中心的点滴转过一遍,此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某位仁兄;我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很快地找到目标──「郑老闆」,一个有趣的傢伙,依稀记得他是麻豆人,至于为何叫他老闆当然是有典故的,只不过说来话长…几年没联络了,不知最近过得如何?
&esp;&esp;电话一拨就通,依然是那个讲话有些漏风的可爱嗓音,双方啦咧了几句,郑老闆要我坐到「农田」下车,说完就急匆匆地收了线。
&esp;&esp;「农田?有这站吗?」我看着车窗外铁道旁的大片农田,心里头犯滴咕;而铁道指南马上就给予指正,原来是「隆田」。
&esp;&esp;一出剪票口,就看到郑老闆在对我挥手。
&esp;&esp;「看哪里看哪里…挖底佳啦!干恁娘咧~好久不见。」果然是我那位出口成「脏」的纯朴邻兵。
&esp;&esp;「拜託,你那个门牙还没补喔?」
&esp;&esp;「你不觉得…不用开口也能把菸叼住这样子很有特色厚?」他边说边从那个难以忽视的缺口塞了根烟进去,有点含糊地说:「我有听你的喔~现在都嘛一天一根。」说完又拿出一根请我,我如同往常地收进胸前口袋:「菸加一、馒头减一。」想起新训中心时的默契,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esp;&esp;他踩了几下,把摩托车发动,我看他没戴安全帽(似乎也不打算让我戴),便跟着跨上了野狼125的后座,还没坐稳,两人一车便在四周都是农田的隆田乡道上飘移着。
&esp;&esp;「欸欸…邻兵,你抽到陆总勤务兵一定『卯死』,爽籤没错厚?」
&esp;&esp;这个我一言难尽,随口应了声「还好啦」,反倒想起他当初的志愿,便问道:「那你海巡倍数抽籤抽到没?」
&esp;&esp;「你拨交以后隔天换我抽…干伊娘咧…拎北跟错队,跟到什么食勤兵,好死不死又抽到了、不去还不行,结果去工兵团炸鱼煮菜做到退伍,干~」他晃过了前面一台龟速的速克达欧巴桑,又接着说:「结果几个学长退伍前喔…说要一起开店,找我去帮忙,也是不去不行…」
&esp;&esp;刚才那台被超车的速克达又重回领先,郑老闆骂声「干」,再度超过去,继续他个人版的「奋斗专栏」:「…后来学长他们嫌歹赚、就不做了,说是要改行去做汽车美容,把饮食店顶给我…害我被逼着去考那张鸡巴证照…邻兵,都嘛怪你们,新训时就老闆老闆的亏我,今嘛吼~妈的咧,真的当老闆了。」
&esp;&esp;我用力笑出来,不客气地喊了他好几声「郑老闆」,并且保证要是他想,我可以帮他写下来投稿《吾爱吾家》或是青年日报,帮他赚几支再也用不到的荣誉假;他老兄虽然狂催油门、连声问候了很多人的父母,但听得出来,从那漏风的干骂声中,也流露出一丝得意之情,我由衷地为他感到自豪。
&esp;&esp;此时,前方道旁一阵又一阵的蒸腾白烟外加香气扑鼻,我才注意到,怎么卖菱角的商家、摊车那么多?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自己真的是「台北俗」孤陋寡闻,在园区关了两年,是真的有所歷练、或是根本让当兵的脑袋在退伍后继续硬化?还真不好说。
&esp;&esp;「阿你不是大专兵?还研究所毕业咧…这边的特產竟然『莫宰羊』?你看,整片都是啊…」我任由他唱了几句「採红菱」,才问他哪间好吃。
&esp;&esp;「我店里就有,晚一点弄来吃。啊对…那个日本时代很有名的那个啊…就在附近,我载你去看。」
&esp;&esp;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是「嘉南大圳」。
&esp;&esp;看着眼前的大埤塘,想像这浩大的水利工程,即便当时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但留下来的圳沟水路,却持续灌溉、滋养着后世;不禁想起唸了好几年、却无用武之地的环境工程和生态工法,当初修课的教授讲到嘉南大圳时,曾感慨地阐述自己对八田先生的讚叹:「人啊…总该留下点什么吧!」
&esp;&esp;回想自己一退伍就随着媒体报导和亲友关切,一窝蜂地挤进园区当新贵派,这条路是对的吗?
&esp;&esp;──「没有对错,只有适不适合。」博洋课长昨晚的话言犹在耳。
&esp;&esp;反观人家郑老闆,一样是被生活追着跑,但起码用自己可以主宰的方式过日子啊!这无关教育程度,而是有没有把握每个转折所带来的…怎么说呢?改变的契机──对了,就是改变的契机。
&esp;&esp;「邻兵,走了啦!」野狼125再度冒出蒸腾的白烟呼啸前行。
&esp;&esp;当晚,「头家麵饭小馆」提早打烊,我和郑老闆在铁捲门里边嗑菱角边看棒球赛。
&esp;&esp;「『必鲁』在冰箱,自己拿啊…干!又被安打,还不换喔?鸡掰咧…」郑老闆端了盘咸蛋苦瓜出来,刚好看到兄弟被打穿二游防线的瞬间,于是便开譙了。
&esp;&esp;由于落后比数开始拉大,连两晚被血洗的结果,让我的注意力逐渐从电视移向餐桌,好样的──塔香茄子、蚵仔酥、三杯中卷、糖醋排骨、炒水莲、过鱼汤,每道都是诚意满满的同袍情。
&esp;&esp;郑老闆犹原是「罗汉脚」一个,租屋处在学甲那边,只有三坪左右,这下连想继续当「邻兵」都没辙了;然而,他不知从哪生出一张躺椅,说是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在他店里窝一晚,像这种一期一会,我欣然接受。
&esp;&esp;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了嘉南大圳。严格来说,是梦到它的声音,那是初次放流前,堰门随着水闸缓缓转动而开啟,即将倾注一切的嘎嘎声响…
&esp;&esp;「嘎嘎嘎…」一阵铁捲门的声音把我吵醒。
&esp;&esp;「部队起床~~」郑老闆还刻意拉长了尾音。
&esp;&esp;一看錶,才刚五点,我一边赖床、一边含糊不清地继续跟他混:「我还两两互助摺豆腐干和蚊帐咧~那么早干嘛?」
&esp;&esp;「歹势啊…邻兵,我要去批货,顺便载你去车站,今天假日、搁係十六,太晚去就只剩残花败柳了,你车上慢慢补眠啦!」
&esp;&esp;夏至时分,天才刚亮,四周都是农田的隆田乡道旁已是热闹滚滚,忙着农事的人们可没有贪睡的权利;到了车站,接过郑老闆递来的伴手礼和满腔好意向他道别,我跳过台南、直接买票买到屏东。
&esp;&esp;※※※※※
&esp;&esp;嘉南平原的景色随着铁道一路延伸而变换,田间的圳沟渠道错综往復、密密麻麻,像散入四肢百骸的微血管,替土地挹注不可或缺的生命力,让荒地变沃土。而源头~那源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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