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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读懂他眼底的落寞,那是我妈从来没爱过他的悲伤。”
“我哥这个人,在外面没心没肺玩了这么多年,整个北城的人都骂他纨绔浪荡,玩物丧志,迟早把顾家的产业败光。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哥不是不回家,是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家。有一次他喝醉酒问我,他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好像谁都喜欢他,谁都不喜欢他。问我死到底是什么感受。从那时我就知道了,他一直追寻的极限运动只是为了找到真正活着的切实感受。”
“因为我妈的病,我哥和我爸的关系彻底破裂,他们大吵一架,谁都不低头。我哥再没回过家。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四年前,常年在世界各地撒野的我哥回京市的次数多了。甚至每年过年都会留在京市,即使不回家过年也会抽出点时间来看看我和我妈。我妈的病情时好时坏,坏的时候总是会伤到我哥。”
“后来我才知道,让我哥回来的是你。”
寂寥无人的深夜,顾易铭停下的尾音还在楼道里迂回,震颤进陈颂的心,拨起层层波澜。
陈颂呼吸都放慢了。
顾易铭看了他一眼,白炽灯印在陈颂的脸上无比透亮,雪一般的皮肤有些苍白,死气沉沉的灰色眼眸难得流转出动人的波光。
“怎么、会是因为我?”
“是啊,”顾易铭冷笑中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因为你。我怎么都想不到我哥捧在手心里的人,是个男人。”
陈颂脸色有些不自然,咽了下干涩的喉结:“我不是”
“你先听我说完下面的,再考虑是不是吧。”
顾易铭语罢陷入一阵思考,最后还是冒着他哥醒来会把他骂死的风险,硬着头皮说:
“一年前,我把我哥从温市接走那时候。我爸知道我哥一下从卡上拿了三千万出去,以为他是开窍了要做生意之类的,一查结果全都流通到一个私人账户上去了。也就是帮你还了三千万。你妈跟你说是有亲戚帮还了,其实是我哥还的。”
陈颂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让他浑身发麻,僵硬地动了动嘴巴:“你说、什么?”
“我不管你相不相信,这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顾易铭语气强硬道,“你当初被我哥救进医院洗胃的时候,我哥去你家给你拿一些贴身的衣服,就碰上催债的人,我哥解决后,让你妈那样跟你说的,还给了你妈一笔钱叫她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至于你的后爸,人也已经抓到了,想了点办法给他送进去了。”
陈颂深吸了一口气,轻薄的肌肤之下骨骼止不住战栗,他努力平息四肢百骸的跳动,却无法阻挡这惊涛骇浪般的气势。
是啊,怎么会,那件事当初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解决了,来得快去的也快,快到他差点以为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原来原来
巨大的震惊让陈颂无比错愕,胸口不断起伏着。
“如果不是那一晚,你和我哥彻底决裂,让他呼吸性碱中毒,以他的犟种脾气,我是不可能把人带回去的。他醒来后,面对我爸的质问没有一点反驳。我爸从前对他和男人厮混这件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相信我哥玩累了,以后还是会成交立业的。”
“可那天面对种种质问,我哥唯一做出的反驳就是你。我爸说要把三千万向你要回来,逼着他结婚。我哥不同意,我爸把他锁在家里。我哥想见你,他靠绝食威胁我爸,我爸依旧无动于衷。”
“为了出去,他从五楼的阳台往下爬,拿衣服绑成长绳子,结果没绑好,人从三楼那摔了下去,小腿摔骨折了,送医院打了钢钉。我爸害怕了,和他妥协。只要我哥好好回去继承家业,靠自己把这三千万给赚回来,做到能独立接手公司,并同时把我培养起来,他就不再管你的存在。”
顾易铭垂落的目光看见陈颂的小拇指小幅度动了一下。
“我哥同意了。被我爸扔到公司从最底层的实习生开始做起。我爸本想等他腿伤好了再让他去,我哥非要坐着轮椅就去。玩了命一样的工作,每天几乎都不睡觉,实在累得不行了会眯一会,饭也不好好吃。所有人都在劝他要休息,要睡觉。我哥说,不是他不想睡觉,是他睡不着。不是他不想吃饭,是他根本没有胃口。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时而低迷时而亢奋的极端状态。”
“这么持续了半年他就爬到顶层位置,正式接手总部企业。所有人都说我哥是个纨绔公子哥,只有我从小就知道我哥很聪明,只要是他想,所有事情都能做成功。”
顾易铭说着顿了下,无奈笑笑:“所有的事情里好像不包括你。”
“他为了能经常去见你,在南城建立新的分公司,准备以后在这边开展商业版图,以后北城的就都给我管了。我前段时间头也知道你们俩又见面了,我以为你们还能和好呢。结果你的心还是一样的冷。”
“我不知道你和我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你要我哥做到什么地步才肯原谅他。但是如果你要我哥把心掏出来给你,他真的会这么做的。他一直以来都是备受所有人阿谀奉承的顾家大少爷,唯独对你一次又一次低头。也因为你,第一次跟我爸低了头。”
“陈颂,你靠在火旁边,感受不到么?”
陈颂攥紧衣角,没说话,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大脑飞速运转着,乱七八糟的思绪如千丝万缕的细线缠在一起。他想得大脑都要报废了,想一阵又卡顿一阵。
也许是火在他旁边一下烧得太旺盛了,巨大的热潮冲击脑波,掀起剧烈震荡让神经麻痹得一时间失去知觉,以至于慢慢恢复时,那痛感来得太过强烈,痛彻心扉。
站在烈火旁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还感受不到呢
冷汗顺着额头滚滚而下,陈颂的脸一层层褪去血色。
急诊室的红灯在二人沉默中骤然灭下。
第67章
苏德从手术室出来摘了口罩,陈颂和顾易铭先后冲上前。
“人挽救回来了,情况还是很严重,硫酸浓度很高,已经腐蚀到骨质表层。就看能不能熬过这晚了。就算熬过去,还有一周的危险期需要熬。一周左右如果状态好就马上进行皮肤移植手术。受伤程度太严重了,已经无法进行异体人工移植,只能自体移植。受伤面积太大,恐怕无法完全移植,会留下不小的疤痕,但是我们会尽力将疤痕面积减到最小。”
陈颂听到前面已经无法维持冷静了,那股心悸感逐渐强烈,他目光深沉地望向手术门后,没有他想看到的人,走出来的都是医生和护士。
这是他可能会死的意思吗?
顾行决会死么?
陈颂见证过许多生死,以为自己早就麻木“生与死”这个探题,甚至当死亡降临时没有任何挣扎与畏惧。可当这件事发生到顾行决身上时他会感到害怕。
这种恐惧是前所未有的,像是死神拿着一把镰刀架在他的心尖上,一点一点刺进去。
陈颂不怕死,但他怕疼。他此生与顾行决注定是不可能再有什么结果的,当年的种种,那通电话是深根在他心底的荆棘,荆棘蔓延包围整颗心脏,每条小藤蔓上都长满剧毒的倒刺。轻轻拔起就会牵扯出沉重的苦痛。
即便这样,他也只是想此生和他不复相见。他希望顾行决能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度过他这光鲜亮丽的一生,和寻常人一样老去,直至生命的结束。而不是以这种方式。
顾易铭身形也徒然一颤,生涩地眨了几下湿润的眼眶,哑着嗓子问:“我把人带走吧,去、去找澈哥。他一定有办法的。他那边会有最好的人工皮,一定能恢复全貌的。”
何如林凝眉道:“不可,小少爷。顾少爷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在生死一线了,不能转移。”
“那要怎么办!”顾易铭红着眼喊道,“我哥必须活下去!何医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要是熬不过这晚上怎么办”
何如林一愣,他是连夜被顾家的人开直升机送来的。他给顾行决看了几年的身体,多次把人从鬼门关带回来,比谁都了解顾行决的身体状况。无论顾行决曾经受了多严重的伤,顾行决因常年锻炼,身体硬朗都能挺过来。
只是近一年来,他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失眠,过度劳累受损,这次将是最煎熬的一难。
何如林注意到一旁失魂落魄的陈颂,收回目光搭在顾易铭的肩膀上安抚:“小易,你哥会熬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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