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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书很辛苦吧?」
这句关心的话语几乎要他情绪溃堤。他差点爆哭──还好忍住了。
多少年了?没人在乎过他念书的状况,也没人真正在乎过他怎么过活──似乎没人在乎过他是生是死(当然死掉最好。)
往上攻读似乎不是任何谁的期盼──没人期待过他闯出一番事业。双亲只希望他赶快毕业,之后随便找份工作,赶快独立、养活自己。两老根本不奢求他「友孝」──最近已经不问「有没有交女朋友?」(连「什么时候结婚」都不期待了)──反正家中还有大哥。
「只要养得活自己。」只做到这种卑微程度,这点「奢求」,张天明仍无法兑现──「没路用」的次子根本可有可无。
乾脆死死最好。
为什么要坚持──别人眼中毫无价值的东西──为什么要紧紧握在手中,这本一路从台北,载两、三百公里拖过来的厚书,像什么「珍宝」一样──「读这些有用啊」连自己都快说服不了──读这些没用──好向世人证明:「嘿我学富五车、学识渊博,你们要听我的」──没人懂这些,里头的死物──没人在读这些玩意,不能强迫别人关心,丢了无妨──
为什么?因为他只会读这些东西。
除这件事,其他什么都不会做了;什么都不会的人跟废物没什么不同──起码能用「我读得懂这些东西」骗自己「不是废物」──明明就是废物。
比垃圾还不如。
只知道自己也许擅长这件事,想挑战看看自己的极限,就念念看、就越读越上去了──人们漠不关心;这个社会只看钞票。你写的东西能卖钱吗?──想说,有机会在这个领域头角崢嶸──不可能,明知没人想读这些东西,没人在乎,自然没人关心你在干嘛──
死死最好。
口头鼓励也好、关心的一瞥也罢,趁他不注意时,在桌上摆一罐饮料、放一块饼乾,都好,都会令他振奋不少,重拾信心继续研读这些早就没人追捧、过时的古董,继续这趟注定没有希望的学术修行。
「不要累坏囉。」
她的一句话在他心中激起滔天巨浪;内心涌起一股衝动,让他想狠狠搂住小雯。
「喂,张天明!」
「銃杀小,周佩轩。」
「没考虑跟她说喔?」她稍微提高音量。
「没考虑跟『她』坦白喔?」天明几乎不假思索回道。
佩轩头垂了下来,脚蹴地板几秒,才抬头继续:
「会考虑看看啦。」
「好嘛,你加油囉。」
「张天明!」
「安怎?」
「顺着自己的心意讲话。感觉很不赖喔。」
张天明并不确定周佩轩到底是在鼓励她自己,还是以周老师的身分说教──
「是喔。」
「试试看啦,会上癮喔。」
「好嘛。」他耸肩。
「待会见!」
天明挥挥手,也回喊:「早早休息,待会见。」心里想着:
你衝一波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现在心跳快到几乎令他昏厥──「顺着自己的心意」、「顺着自己的心意」、「顺着自己的心意──」哪次敢?──要能轻易做到就不会这么痛苦──她在乎吗?──噢不,不该试探;这样试探人家等于贬低对方──好像人家不用管好自己人生似的;就把关注力都放在你身上就饱了?──未免自我膨胀过了头?
「晓、晓雯?」
嗯?
只见她胸口微微起伏,手机摊在手边,萤幕上显示她今天拍的照片:一格格方格,几乎都是纯风景照,没半张是她的自拍。天明一阵心疼──她可以跟我说呀?很乐意帮她拍一些照──只要主动开口,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太见外了吧?──
熟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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