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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只听皇上淡淡一句:“春到人间草木知啊。”
沈将时同样淡定开口:“虽是入了春天气和暖,父皇还是要注意身子。”
听到沈将时的话,皇上轻笑一声,转身缓缓回几案前坐下,抬手示意太监上茶。
一旁侯着的太监满了茶便退了出去,只留这一对天家父子。
皇上不紧不慢品着茶,袖子上金线绣织的蟠龙纹闪烁着淡淡金光。半晌后,才放下茶盏,抬眼看着沈将时。
“太子,你可知道朕今日为何叫你来绮春宫?”
沈将时依旧垂眸,礼节恭敬:“儿臣不知。”
平日里,皇上处理朝政,或是叫大臣议事,多是在朝晖殿,绮春宫是历代帝王用来休息的宫室,更靠近后宫,一般沈将时不会到此处来。
所以,他今日是真不知父皇为何会让他来绮春宫。
“前几日的事,朕也略有耳闻。”皇上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沈将时袖子下的手微动,眉头微蹙:“这等龌龊之言,怎能污了父皇圣听……”
皇上阖上眼,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沈将时噤了声,又规矩站好。
皇上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天家父子,至近至远,终是会走向日益疏离这条路。无可奈何,生在皇家,谁也避免不了。
“时儿啊,”他心中有些感慨,“朕知道你心中忧虑,朕当年在你这个位置时候,恐怕比你还惶恐。”
沈将时恭敬行礼道:“父皇当年辛劳,儿臣都看在眼里。”
这倒不是假话,当年中宫无子,皇上在众兄弟中能脱颖而出杀出重围,又能稳坐太子之位数年,其中辛苦,不言而喻。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皇上看多了手足相残,对他们这些皇子,也是淡淡的,说不上太亲近。
“朕当年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朕知道你的苦楚。”皇上淡淡一笑,手指拂过衣袖上的蟠龙纹,“可当朕真正坐上这把龙椅的时候,才知道当年的一切忧虑,全然是庸人自扰。”
听到这话,沈将时心中有些不解,抬眸正对上皇上平静如水的目光。
“时儿,虽然世人都道‘先君臣,后父子’,可于你是‘先父子,后君臣’,父皇可是盼望着你能有一日替我坐着龙椅。”
沈将时只觉心头一紧,忙跪下来行礼。
皇上温和地扶他起身,待沈将时站稳,悠悠叹口气:“人都道天子情薄,可谁知朕对你们的心,却与民间无异。”
沈将时稳了心神,眼中满是笃定。
“儿臣都知道了,定不辜负父皇期许。”
皇上笑意也深了几分,伸手拍拍沈将时的手背:“你能明白父皇心意就好。时候不早,便不留你了。”
沈将时行礼告退,看着皇上的眼中全然是真挚之情。
只是这份赤子之情的真挚,直到沈将时走出绮春宫,顺着甬道走出绵延的宫墙后,便消失殆尽了。
余下的,只有眼底翻涌着一丝冷意。
与民间无异……他冷笑一声,眸光微动。
不知那九泉之下香消玉殒的枯骨,会不会感念父皇的宠爱与恩德呢。
他回眸看向角楼,风铎轻轻摇曳,琉璃瓦上流光璀璨。
从踏进这皇城的第一步开始,他们便注定无法拥有民间百姓的情感。父子夫妻之间,至亲至疏,饱含算计。什么夫妇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或许是父皇年纪大了,竟然也开始幻想这般情景。
沈将时将衣袖一甩,疾步走了出去。
…………
顾府里,一家人用了午膳,谢夫人拉着顾姝臣到闺房里说几句话。
“听闻你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可还好?”房门阖上,谢夫人便开口问。
顾姝臣点点头,颇有些骄傲:“还好,皇后娘娘还赏了我她嫁妆里的玉镯呢。”
“这便好,日后有拿不准的事,多去问问皇后娘娘。”谢夫人松了口气,又接着问道,“那东宫里另两位娘子呢?可好相处?”
顾姝臣略迟疑了一下:“嗯……娘你放心吧,欺负不了我的。”
她是不怕事的,旁人就算有那个心思,顾姝臣也不会让她得逞的。
“那太子呢,对你……”谢夫人表情依旧忧虑。她自以为为人为妻为母都是数一数二的,只是这事放在皇家,她心里也没底,她在闺时家风极严,嫁人后顾将军也不是个爱招花惹草的,所以家里妻妾如何相处,她跟顾姝臣一样没多少能说的。
顾姝臣捻了捻手中帕子,当着母亲的面,还是脸红扭捏了一下:“嗯……我觉得他对我应当是挺好的……反正,比对旁的人好。”
屋外沈将时听到了,扣门的手顿住,嘴角不自觉噙着一点笑意。
还好,看来还不算太傻嘛。
他刚准备抬手推门,却忽然听到谢夫人的声音响起。
“姝臣,你跟娘说句实话,那你心里……对太子殿下究竟又是怎么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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