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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四（第4页）

白观砚闻言，脸色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淡淡地丶如同看一粒尘埃般扫了君惟一眼，那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透世事丶历经沧桑後的漠然，以及一种……尘埃落定後的释然与疲惫。

他微微侧身，向身旁伸出了手。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此刻也沾染着血迹与尘埃。

孤槐冰冷的手掌，立刻坚定地丶有力地回握了他。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一种跨越生死丶超越时空的羁绊。

“此间事了。”白观砚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冽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甚至没有再给君惟一个多馀的眼神，仿佛那个在碎石堆中嘶吼的残躯，只是一个即将被风吹散的污秽泡影，不值得再浪费半分心神。

孤槐亦是无言，玄色的衣袍在残馀的魔气罡风中猎猎作响，周身那令人心悸的枯寂湮灭气息悄然收敛，只馀下一种历经万劫丶洗尽铅华後的深沉守护之意。

两人的身影，化作一道幽邃的玄色流光，瞬间没入魔渊那翻涌不息的丶浓稠如墨的黑暗之中，向着魔界深处的方向遁去，再无半分留恋，也再无回首。

君惟最後的丶倾尽全力的恶毒挑衅，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视为最大对手丶也是最大耻辱的两人，如此轻描淡写丶如此彻底地无视了他的存在，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飘然离去……

一种被彻底无视丶彻底否定丶彻底踩入泥泞的巨大羞辱感和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了他残存的心智，比□□的伤痛更让他痛彻心扉！

他喉头猛地一甜，“哇”地一声，又喷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那最後强行提起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萎靡下去，连勉强维持跪坐的姿态都变得无比艰难，几乎瘫软在地。

而此刻，叶淮烟手中的诛邪剑，已然高高举起。

剑身之上，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死寂之下翻涌的滔天恨意与决绝，发出低沉的丶渴血的嗡鸣。

剑尖，稳定丶冰冷丶毫无偏差地对准了他心脏的位置——那个早已被贯穿丶此刻仍在微弱起伏的致命伤口。

周围，是无数幸存者和被解救者喷火的目光，是那一声声泣血椎心的控诉汇成的丶无声的死亡审判。

君惟涣散的目光扫过那柄自己亲手赐下丶此刻却要终结自己一切的“诛邪”之剑，扫过叶淮烟那双死寂空洞丶如同两口冰封深渊的眼睛，扫过周围无数双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敌……

他忽然彻底明白了白观砚最後那漠然一眼的含义。

他不是败给了孤槐那毁天灭地的魔功，不是败给了白观砚那算无遗策的阵法，甚至不是败给了这突如其来的混沌天劫。

他是败给了自己用千年精心构筑的僞装的彻底崩塌！败给了衆叛亲离丶被最信任的弟子从背後刺穿的绝境！败给了这铺天盖地丶无法辩驳丶将他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滔天罪孽！

他苦心孤诣经营的一切，他视作理所当然丶不惜一切代价追求的“道途”，在真正的丶赤裸裸的清算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不留痕迹。

“嗬……”君惟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丶如同漏气般的声音，眼中最後那点名为“野心”的光芒彻底熄灭，只馀下无边无际的灰暗丶死寂与彻底的绝望。

他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思考，甚至放弃了对生的最後一丝本能渴望。

败局已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万夫所指。

他，彻底完了。连存在的意义，都被彻底否定。

“嗤——！”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魔渊中，却如同惊雷般清晰。

叶淮烟的诛邪剑，带着十七年积压的血泪与绝望，带着对逝去同门丶对错付真情的凌天济和池忆年那无法言说丶永世难赎的痛悔，带着身後无数冤魂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呐喊，平静丶决绝丶精准无比地，顺着惊雷剑留下的创口，再次刺入了君惟的心脏。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华丽的剑光流转。

只有冰冷的剑刃再次穿透焦糊皮肉丶碎裂胸骨丶最终彻底绞碎那颗早已被权欲丶邪念和疯狂腐蚀得千疮百孔丶肮脏不堪的残心的沉闷声响。

君惟残破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死死地丶空洞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叶淮烟，似乎想发出最後的诅咒，或是求饶，或是某种无意义的嘶吼，但最终，只有粘稠的黑血如同泉涌般不断从他被洞穿的口中和胸前的伤口中汩汩冒出。

他眼中的神采如同燃尽的灯芯，迅速黯淡丶熄灭，最终凝固成一片毫无生气的丶浑浊的死灰色。

那最後一丝扭曲的执念，也随着生命的流逝，彻底消散在魔渊污浊的空气里。

叶淮烟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抽回长剑。

剑身沾满了粘稠丶腥臭的黑血，顺着寒光凛冽的剑刃，一滴滴滑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砸开一朵朵小小的丶污秽的花。

她看也没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丶变得僵硬的躯壳，仿佛那只是一堆需要清理的垃圾。

她只是擡起头，目光穿透翻涌的魔气，望向魔渊那永恒的丶深不见底的黑暗苍穹，仿佛在寻找那两道早已消失不见丶去往魔界的身影，又仿佛在向那形神俱灭丶永坠深渊的师弟们无声地倾诉着什麽。空洞的眼中，唯有死寂。

陨星台上，死寂无声。

只有魔渊深处亘古不变的罡风，呜咽着丶盘旋着，卷起地上的焦灰和冰晶的碎屑。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痛苦与挣扎，所有的光芒与黑暗……都在这一刻，归于沉寂。

尘埃，终于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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