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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渊遗诏（第2页）

水道斜斜向下，幽深曲折。水壁光滑冰凉，触手滑腻。分开的水流在头顶无声合拢，只留下一条狭窄的丶被某种柔和白光映照的通道。寒气刺骨，深入骨髓，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吞下冰渣。脚下的岩石布满湿滑的苔藓，稍有不慎便会滑倒。

谢珩走在前面，身形因肩伤和寒冷而显得有些僵硬，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却也能看出他在强行忍耐。鲜血顺着他玄色的衣摆滴落，在湿滑的苔藓上留下蜿蜒的暗痕，旋即被不断涌出的寒气冻结成细小的血晶。

萧彻紧随其後，肋下和手掌的伤口在寒气刺激下如同针扎，视线越发模糊。他死死盯着前方谢珩的背影，那肩後颤动的箭羽成了他视线唯一的焦点，支撑着他不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水道尽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丶约莫两丈见方的石xue。石xue干燥异常，与通道的湿滑阴冷截然不同。xue壁光滑，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微光，正是这光晕照亮了整个空间。xue内空空荡荡，唯有中央一块半人高的丶平整如镜的青黑色巨石。巨石之上，静静地摆放着两样东西。

左侧，是一卷用明黄锦缎仔细包裹丶以金线捆扎的卷轴。那锦缎在石壁微光的映照下，流转着尊贵而古老的华光，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皇家威仪。

右侧，是半块巴掌大小的青铜虎符。符身古朴厚重，布满岁月留下的斑驳铜绿，虎形狰狞，獠牙毕露，虽只半块，却散发着千军万马般的肃杀之气！虎符之下，压着一小片边缘焦黑丶显然是从某件衣物上撕下的深青色锦缎碎片。

萧彻的目光瞬间被那明黄的卷轴攫住！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踉跄着扑到青石前，颤抖的手指带着无比的敬畏和难以言喻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金线，展开了那卷沉重的锦缎。

明黄的绢帛上，一行行遒劲有力丶力透纸背的朱砂御笔，如同燃烧的血与火，狠狠撞入他的眼帘！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疾弥留，储位未定，神器何托？深念社稷之重，当传圣德。皇四子啓旻（承天帝名讳），性非温良，地实寒微（暗指其母妃出身低微）。昔掩袖工谗（指构陷先太子），残害储君（指先太子萧啓明）；近狎邪僻（指勾结高让丶王振等阉宦），屠戮忠良（直指谢家血案）！虺蜴为心，豺狼成性！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朕今大渐，特立此诏：废黜萧啓旻继位之权！神器当归于皇长孙萧明渊（萧彻本名）！着令靖边侯谢翎（谢珩之父），凭此半符，总领京畿禁军，辅弼幼主，廓清寰宇，诛除国贼！若有违逆，天下共击之！钦此！”

落款处，是清晰无比的前朝玉玺钤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轰——！！！”

萧彻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震得他魂飞魄散！他身体剧烈一晃，若非扶住冰冷的青石，几乎要瘫倒在地！废帝诏！先帝遗诏！废黜他的父皇！指认其弑兄篡位丶勾结阉宦丶屠戮忠良！而继承大统的……竟是他自己！萧明渊！

原来母妃用命守住的，是这个！

十五年前的血雨腥风，谢家的满门倾覆，母妃的含冤惨死……一切的根源，都在这卷薄薄的丶却重逾泰山的诏书之上！母妃不仅是发现了高让一夥的罪证，她守护的，是足以颠覆当今天下的丶先帝最後的意志和真相！

巨大的冲击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震惊丶骇然丶荒谬丶悲愤……无数种情绪在胸腔里疯狂撕扯！他握着诏书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那半块虎符和那片深青锦缎碎片——那是母妃留下的？还是谢翎将军的遗物？这半块虎符，能调动京畿禁军？可谢翎……早已化作栖霞山下的枯骨！

“呃……”一声压抑的丶带着痛楚的闷哼从身後传来。

萧彻猛地回神！他霍然转身！

谢珩靠在水道入口的石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他肩後那支毒箭依旧扎在那里，周围的衣料已被鲜血完全浸透，暗红粘稠的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砸落在干燥的石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他显然也看到了青石上的东西，面具下那双桃花眼死死盯着萧彻手中的明黄诏书，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丶了然丶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支撑着身体，想向青石靠近一步，看清那虎符下的碎片。然而，重伤失血加上这石xue内诡异的威压，让他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靠着石壁缓缓滑坐下去，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脱手落地。

“谢珩！”萧彻的心脏瞬间揪紧，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眼前这染血的身影压了下去！他几乎是扑过去的，跪倒在谢珩身边，看着那支深入肩胛的毒箭和不断涌出的暗红色血液，声音都变了调：“箭必须拔出来！伤口要处理！”

谢珩急促地喘息着，额角布满冷汗，桃花眼因剧痛而有些失焦，但依旧强撑着看向萧彻手中的诏书，声音嘶哑断续：“废……帝诏？……哈……难怪……高让……那老狗……要赶尽杀绝……”他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的气息都带着血腥味。

“别说话！”萧彻又急又痛，手忙脚乱地去撕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我先帮你拔箭止血！”他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废帝诏带来的惊天震撼被谢珩危在旦夕的伤势彻底冲散，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

“滚……开……”谢珩想推开他，手臂却虚弱得擡不起来。他感觉到萧彻冰凉颤抖的手指试图触碰他肩後的伤口，那小心翼翼又带着恐慌的触碰，竟让他心底翻涌起一股陌生的丶想要抗拒又无力抗拒的烦躁。

就在萧彻的手指即将碰到箭杆的刹那——

“咻——！！！”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丶都要迅疾的破空尖啸，毫无征兆地从水道入口的方向激射而来！这一次的目标，不是萧彻，而是跌坐在地丶毫无防备的谢珩的後心！

杀机，在两人心神俱震丶防备最弱的瞬间，降临了终极一击！

一支通体漆黑丶箭簇泛着诡异幽蓝光泽的劲弩，撕裂了水道的宁静，带着死神狞笑，瞬息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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