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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惊澜玉壶冰映（第1页）

乾元惊澜，玉壶冰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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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的琉璃瓦在铅灰色的天穹下泛着冰冷的光。殿内，二十七道身影如同森然矗立的碑林。张龄之立于文官之首，紫袍玉带，脊梁挺得笔直，仿佛一柄淬炼了数十年风霜的钢尺，每一寸都刻着“礼法”二字。他身侧，宗正寺卿安王萧昱身着杏黄亲王常服，苍老的面容绷得如同庙里的泥塑神像，浑浊的眼底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那是捍卫“伦常”的决心。六科给事中丶十三道御史分列其後，年轻的脸上混杂着激愤与忐忑，像一群被驱赶着扑向猛虎的羔羊，爪牙虽利，根基却虚。

殿门处传来沉重而规律的“笃丶笃”声，如同闷雷敲击在紧绷的鼓面上。拄着乌木手杖的萧炽，踏着殿内死寂的空气，一步步走了进来。他未着王袍，一身玄黑劲装，外罩半旧的玄甲卫制式大氅，肩甲上还沾着西城废墟的灰烬。他身後，是八名按刀而立的玄甲卫亲随，甲叶摩擦的肃杀之音，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细微的呼吸。

萧炽的目光，如同冰锥，缓缓扫过殿内衆人，最後钉在张龄之与安王脸上。他径直走到御阶之下，并未坐上监国亲王的位置，而是将手中那柄连鞘的丶样式古朴威严的阔剑，“铿”地一声，重重顿在御阶之上！

镇国剑！

剑身虽未出鞘，但那象征着胤朝最高军权丶唯有帝王或钦命统帅方可执掌的重器，此刻却握在萧炽手中，顿在乾元殿御阶之上！这无声的举动，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力，瞬间宣告了此刻谁才是这座大殿真正的主宰！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年轻的给事中下意识地後退了半步。

“张阁老，安王叔祖，”萧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的质感，清晰地穿透大殿，“西城‘玉壶春’地陷，妖邪巢xue自爆，本王正督率玄甲卫清理废墟，搜捕馀孽，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影宗潜伏的毒根！尔等此刻聚衆叩阙，言有‘十万火急’丶‘关乎社稷根本’之事？不知是何等泼天大事，竟比剿灭祸乱京畿丶意图颠覆国朝的妖邪馀孽，还要紧要？！”

他字字如刀，直指核心——你们所谓的“社稷根本”，难道比铲除圣主爪牙更重要？其心可诛！

张龄之眼皮微不可察地一跳，老脸却沉静如水，仿佛没听出那话里的锋芒。他踏前一步，玉笏高举，声音苍劲而悲怆：“燕王殿下！老臣等冒死求见，非为争权，实乃一片赤诚，为陛下计，为胤朝万世基业计！妖邪之祸，自当勠力剿除！然，外患未靖，内帷失序，纲常沦丧，祸起萧墙，此乃动摇国本之毒瘤，其害更甚于刀兵！老臣等，岂能坐视？！”

“内帷失序？纲常沦丧？”萧炽冷笑，手按在镇国剑的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张阁老，本王倒要听听，这‘失序’在何处？‘沦丧’是何人？！”

安王萧昱再也按捺不住，须发戟张，一步踏出，声音如同炸雷，带着宗室长者的凛然威势：“萧炽！休要装糊涂！那日龙泉别苑风雪廊下，镇国公谢珩昏迷之中，口呼‘啓明’！此乃何人之名讳？！非陛下登基前名‘彻’，更非宗谱所载！陛下苏醒，第一句问的便是那谢珩！关切之情，远超君臣之份！更有宫人秘传，陛下亲赴国公府探视，内室独处，情状……情状悖逆！此等秽乱宫闱丶罔顾人伦之举，若任其滋蔓，置祖宗礼法于何地？置陛下圣德清誉于何地？！此等佞幸，若不立诛，何以正朝纲？何以安天下？！”

“秽乱宫闱？罔顾人伦？立诛？”萧炽虎目之中怒火爆燃，重剑猛地提起寸许，剑鞘与御阶摩擦发出刺耳锐响！“安王！你可知你在说什麽？！谢珩于澄园力挽狂澜，一拳轰碎蚀渊魔爪，救陛下于危难，护承京于倾覆！此等擎天保驾之功，在你口中，竟成了‘佞幸’？！陛下探视重伤垂危的股肱之臣，在你眼中，便是‘悖逆’？！你张口礼法，闭口清誉，可曾亲眼目睹半分‘秽乱’实证？！仅凭一句昏迷呓语，便要诛杀国之柱石？！安王，你究竟是老糊涂了，还是……其心可诛？！”

“你……！”安王被萧炽的厉声质问和那毫不掩饰的杀气逼得老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炽，“黄口小儿！安敢如此无礼！本王乃太祖血脉，宗室尊长！岂容你……”

“宗室尊长？”萧炽猛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虎啸，震得殿梁嗡嗡作响，“本王亦是太祖血脉！更是陛下亲弟，钦命监国！安王！你口口声声为陛下计，为社稷计！陛下此刻本源枯竭，昏迷龙泉，性命危在旦夕！尔等不思为陛下寻医问药，祈福延寿，反在此处，纠结于捕风捉影丶构陷忠良！趁陛下病危，逼宫问罪于他的救命恩人！这！就是你口中的‘赤诚’？！这！就是你捍卫的‘礼法纲常’？！本王看，动摇国本丶祸起萧墙的，正是尔等！”

萧炽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得殿内鸦雀无声。那些年轻的御史丶给事中，被这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和直指人心的质问震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垂下目光，不敢与萧炽那燃烧着怒火的虎目对视。安王更是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萧炽的手抖个不停，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萧炽的每一句都砸在要害——陛下垂危，你们却在逼宫！你们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张龄之浑浊的老眼深处，闪过一丝极致的阴霾。他知道萧炽勇猛，却没想到这头受伤的猛虎被逼到墙角时，爆发的凶性如此骇人，竟能以攻代守，将“逼宫”的帽子反扣回来！不能再让萧炽掌控局面了！

“燕王殿下！”张龄之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休要转移视听，混淆黑白！陛下龙体，自有太医尽心！我等所虑，乃千秋万代之基！若帝王私德有亏，宠幸佞臣，则礼崩乐坏，国将不国！此乃大义所在，非私怨也！至于实证……”

他猛地转身，朝着殿外厉喝一声：“带上来！”

殿门开处，两名身着低级内侍服饰丶瑟瑟发抖的老太监，被张龄之的门生推搡着押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地。

“说！”张龄之的声音如同寒冰，“将你们在龙泉别苑当值所见，当着燕王殿下和满朝大臣的面，一五一十，说清楚！”

其中一个老太监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奴婢该死……那日陛下苏醒後，急召张阁老与燕王殿下……奴婢……奴婢奉茶入静室时，亲耳……亲耳听到陛下……陛下抓着孙院判的手，嘶声问……问的是……‘阿琰……谢珩……他在哪？！他……如何？！’那语气……那语气绝非问臣子……倒像是……像是……”他伏在地上，不敢再说下去。

“倒像是什麽？！”安王厉声追问。

“倒……倒像是问……问心尖上的人啊……”另一个太监颤声接话，声音细若蚊蝇，却如同毒针，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张龄之猛地转身，面向萧炽，老脸上是沉痛与凛然交织的悲愤：“燕王殿下！‘阿琰’！此等亲昵逾矩之称谓，岂是君王呼臣子？！此其一也！更有镇国公府内，陛下屏退左右，独留内室……此等行径，若无私情，何以至此？！此其二也！昏迷呓语‘啓明’，乃不容辩驳之铁证！此其三也！桩桩件件，皆指向一个惊世骇俗丶不容于天地伦常之丑闻！谢珩此人，魅惑君上，秽乱宫闱，其罪当诛九族！若陛下受其蛊惑，执迷不悟……老臣……老臣唯有以死相谏！请殿下，为江山社稷，清君侧！诛佞臣！”

“清君侧！诛佞臣！”

“请殿下主持公道！”

张龄之身後的清流中，爆发出几声被煽动起来的附和，虽不整齐，却带着一股悲壮的胁迫意味。

萧炽的手死死按在镇国剑上，指骨捏得咯咯作响，虎目死死盯着张龄之那张悲天悯人却又阴狠决绝的老脸，胸膛剧烈起伏。污蔑！赤裸裸的污蔑！用断章取义的“亲昵称谓”，用君王探视臣子的寻常举动，用一句昏迷呓语，就要构陷皇兄与谢珩于万劫不复！更要逼他这监国亲王，亲手诛杀谢珩！好毒的计！好狠的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丶剑拔弩张之际——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丶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乾元殿！

这威压并非实质的力量，却带着一种凌驾于衆生之上丶统御山河万方的煌煌帝威！如同沉睡的远古巨龙被惊扰，于深渊之中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愤怒的龙吟！威严！神圣！不容亵渎！

噗通！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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