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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失控（第1页）

第八十三章：失控

祁怀谦不知道许真有没有听见身後的脚步声，只知道自己在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全身血液如同逆流。

一声残败的哀吟从下方响起，声音不大，但祁怀谦听见了。梗在胸腔里的那口气却完全松不开，反而成了刺团卡在了喉咙间，他半跪进泥里，擡手把人拥进了怀中，挂在对方肩头的围巾顿时往下滑落，透出浓郁的铁锈气息。

幻觉中死撑着许真的那道气味与现实接轨，深海的苦涩立即填满了他的心口。他瞬间安下心来，脱力得想要昏去，却被男人情绪波动时外溢的丶足以调动他所有情与欲的信息素所包裹，令处于矛盾的身体立即自卫般缩成了一团。

“嗯....祁？怀谦……怀谦。”

“在，我在。”祁怀谦抱紧他，用力到自己身上也刻骨地痛。许真脸颊烫得吓人，手摸上去却没了温度，他想说安抚的话，想让许真不要害怕，可突然一下失了声般的，连一个多馀的简单音节都发不出来。

怎麽可能不怕，就连他都在怕。他完全没有庆幸，只剩来不及的恐惧。

“先生...他们跑了。”许真手指在战栗中抓上祁怀谦的衣服，想去攀对方脖子，却又脱力到中途滑落下来，指尖扯松了男人胸前的一颗纽扣。

“没关系，没关系。先别想其他，看着我好吗？看着我，我就在这里。”祁怀谦嗓子完全哑了，额贴着他的脸颊，试图替他分走一部分苦楚。脖子上的青筋已经在暴怒下完全崩起，他口吻却温柔得不像样，一遍遍哄着怀里的人，“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别睡宝贝，别睡。”

接连两辆警车紧随而来，直接挤进了狭窄的过道。车灯和电筒将破败的四周照出全貌，穆博延这才看清许真身上的血，红的丶尚留馀温的丶还在不停顺着头颅往下坠的。

许真同样眯着眼睛，透过两道缝望他，像是终于摸到光了，便贪婪地多瞧了两眼。可他实在太困了，背後有一道漩涡正在将他往深渊里吸，撑不住陷入昏迷之前，他用气声解释道:“谢谢你来救我....我……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没生气，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祁怀谦想用思考的方式让许真维持醒着，可许真还是气息弱得快没了。

他捂着男生缓缓垂下的脖子，却接不住那些血，全顺着手背滴滴嗒嗒落染成片。明明抱着人，他却能感觉到对方在一点点离去，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跟着一起在逐渐消失，彻彻底底的被淹没在无尽的黑暗当中。

“许真...许真？”

他喊着，没人应答。

“你不乖。”

祁怀谦三两下脱了外套，牢牢裹着将他从地上抱起。明明蹲下的时间不长，他却一阵晕眩，眼前都在飘白。额前的头发被打湿，他看着不远处红蓝交替的警示灯，边快步走去，边在嘶哑的颤声中吻许真逐渐失温的耳朵，不停地说着话。

他以为许真听见後会挣扎着辩解几句，或是委委屈屈地和他道歉，但他的责怪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纽扣从男生指缝间掉到了地上，雨滴也接连砸了下来，就在短短几秒，天地间便笼罩在一片混沌的雾色之中。

赶到的警察乍将现场唯一的人认作了嫌疑人，擡着枪对着他的脑袋，要他立即远离受害人举起双手，祁怀谦却仿若未觉，浑身散发的压制已经骇人到让空间産生了扭曲感。下午刚和他道别过的郑哥也到了现场，看清现状後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紧急案件的当事人会是自己老友，也没想到白天从顾羽嘴里听来的人现在正处于濒危状态，他赶忙低声和周围下属说了几句话，同一旁擡着担架的医护人员迎过来帮忙。

祁怀谦没把于楠给他们。他抱着人上了救护车，弯腰的时候，能看见裤子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像是刚从一场战火里闯出，脸上尽是冷冽与愤怒。

警铃响彻长夜，手臂上擦到的血已经干涸了一截，看起来愈发让人心惊。他背对着人，看着许真被几双手接上担架床，说道:“郑哥，他说错了。不是我在救他，是他在救我。”

浩大的雨势盖住了大部分声音，郑哥靠近去听，却迟迟听不到重复的第二句。时间不容浪费，他没试图将两人分开，医疗舱的门被合上，车颠簸着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前行。

兹拉一声响，似是後视镜擦过了墙皮。随行的急救人员手忙脚乱，耳边是各种仪器开始运作的动静，祁怀谦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差，上前了也只是累赘，便在後方默默看着。

恍惚间，那些他所熟识的声音似乎在远去，重叠的人影也在远去。脱臼的胳膊被接回，後颈的血止了，但这种情况他们无法判定给许真注射什麽针剂，药物被闷在身体里成了毒，多了任何一举都可能雪上加霜。

检测仪上几条数值不断波动，从红变绿，再变回红，滴滴滴地响个不停。直到车速减缓，在医院楼下停下，祁怀谦才找回了一点神志，他抓住许真露在外的手，不等摸到脉搏，人已经被从面前推进了急诊室。

诊断结果出得很快，头部被砸伤，虽然伤口不深，但细菌的侵入导致身体器官步入紊乱的衰竭状态，再被喂了药丶打了针，双重刺激叠加在一起足以致死，让他存活的希望非常渺茫。

一小时後，医院走廊里手术中的灯光字眼亮起。郑哥早早赶来了，他安排了一部分人留在现场寻找线索，此时看着如同雕塑僵硬靠墙而站的祁怀谦，上前低声安慰了一句，“他会没事的。”

祁怀谦没吭声。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幺一天，曾经光看着就不好受的滋味如今落在身上才知道多幺重，压得他气都喘不出。半晌，他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烟，哑声问:“找到人了没？”

“还没。”郑哥将窗户拉开一条缝，让室外潮湿的空气和雨声打破周围的沉闷，“现场有第二人的痕迹，附近的监控被篡改过，那群人应该和上回学校事件的是同一批。你放心，这是一起恶性社会事件，我绝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

“如果抓到了人，主谋给我留着。”祁怀谦道。

顿了顿，郑哥劝他:“怀谦。我知道他们动了你的人，但你别给自己找麻烦，这事交给我处理。”

“什麽麻烦？”祁怀谦擡起赤红的眸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走廊尽头没灭的灯。

许真在他怀里昏迷的样子太过清晰，清晰到他一想起来就针扎一样地痛。他看起来已经不再暴怒，而是处于一种完全相反的边沿，“违反了法律，涉嫌走私违禁药丶故意杀人丶制造民衆恐慌，司法部要是让他能够侥幸活下来，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他也绝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郑哥听得牙根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在一个警察面前讲这种话，完全是没把他放眼里，这也完全颠覆了他对祁怀谦一直以来合法良民的认知。但再看祁怀谦此时的表情，他许多话到底没说出来，最终只擅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转身离开。

这场雨下了太久。天隐隐泛灰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主刀医生从中走了出来，祁怀谦望着他逐渐靠近的方向，身子却僵得动不了。此时手术中的灯在头顶上灭掉，而他也就随之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空茫里，对接下来对方要说的话産生了无边恐惧。

希望渺茫，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过了无数次。他甚至感到可笑，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了那麽多人，等面对自己的爱人时反倒无能为力，自我怀疑让他这麽多年的成就感全化为了乌有，目光里透着一层干涩的无助。

医生拉下口罩，手套和袖子上还染着红。他垂着背一步步走到窗边，看着一旁满身狼狈的人笑了两声。

他到底上了年纪，过长时间的手术导致身心俱疲，但眼角挤出的鱼尾纹像是活了过来，生动地绽成几道沟壑。祁怀谦心随着松了一瞬，这才攒起了一点精神，哑声问:“他怎幺样？”

“福大命大，救回来了。”医生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又可怜道:“这孩子吃了不少苦，饶是咱们这种说惯了拒绝迷信的，都得讲上一句是老天爷显了灵。”

“……谢谢。”这一夜间在生死线来回经历了多少次的拉扯，祁怀谦可想而知。他骤然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没缓过来，竟是脚下一软，往前踉跄了一步。

“哎你！”医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苦着脸道“不等我这老骨头先散架，你就得给我全压塌了。不用谢我，行医救人天经地义。顺带把你身上衣服给换了，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没那个必要。”祁怀谦摇了头，拒绝了这项提议。他将褂子的纽扣一一系上，遮去里面又是泥又是血的骇人景象，仿佛又成了平常那位衣冠楚楚的医生。一阵晕眩挨过去後，他说:“我先去缴费。”

“又不差这一会儿功夫。”医生知道他躁动得待不住，摆了摆手，“行行，我刚让人给他准备病房，等半小时再通知你。”

“要单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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