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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的晾衣绳
老剧院的天台比记忆里更破了。林清言踩着松动的台阶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听见木板“咯吱”的呻吟。
像大三那年他躲在这里哭时,沈延假装路过,脚踩在台阶上发出的声音。
——明明是想安慰,却怕惊扰,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告诉他“我在”。
天台的晾衣绳是沈延今早刚拉的,绳子还带着新塑料的味道。林清言把洗好的戏服抖开,红绸的水袖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突然被风卷着,缠上沈延的手腕,像条没系紧的红绳。
“小心被缠住。”林清言伸手去解的瞬间,又看到了沈延手上的那道疤,怔愣了一下。
“解不开就算了。”沈延低头看着纠缠的红绸,嘴角勾出点浅淡的笑,“像不像我们……”
他顿了顿,把後半句咽了回去,只伸手帮他把另一件戏服挂上绳。
是件黑色的罗密欧戏袍,领口的牡丹绣得发旧,金线磨得露出灰白的底布。
林清言记得沈延穿它时,总爱在袖口别片银杏叶,他问为什麽。
他说“想让衣服有点活气”。後来他在道具间捡到这件戏服,发现内衬里缝着个小口袋,装着片干枯的银杏,叶脉上写着个极小的“言”字,笔锋很轻,像怕被人发现。
“当年你总躲在侧幕看我演戏。”
沈延把晾衣夹夹在戏袍的领口,金属夹子碰在一起,发出“咔哒”一声,“我知道的。”
林清言的手猛地一抖,晾衣绳晃了晃,两件戏服的袖子缠到一起。红的像血,黑的像夜,在风里挣不开,也分不开。他想起那些躲在侧幕的夜晚,手里攥着速写本,铅笔在纸上沙沙地画,画沈延翻水袖的弧度,画他皱眉的纹路,画他转身时露出的侧脸……画满了整整三本。
却始终没敢让他看见。
“我没……”
“你的速写本落在乐池了。”沈延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水面。
“画满了我的背影,最後一页还写着‘想和他一起晾衣服’。”
林清言的脸突然烧起来,像被天台的太阳晒得发疼。
他记得那本速写本,是戏剧节结束後不小心弄丢的,他找了好几天,後来在沈延的画室门口看到,却没敢认,怕他发现那些画里藏着的心思。
原来他早就看见了,却装作不知道,还把速写本放回了他能找到的地方,只是在最後一页,用红笔圈住了那句话,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天台的风突然变大,晾衣绳弯成道弧线,像个没拉满的弓。
沈延伸手稳住晃荡的衣架,他的手碰到林清言的手,像两片终于敢靠近的叶子,轻轻叠在一起。
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重叠,像幅被拉长的剪影,分不清哪部分是他,哪部分是他。
“林清言,”沈延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却清晰地钻进林清言的耳朵,“当年戏剧节结束後,我在天台等了你整夜。”
林清言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想起那个夜晚,他抱着画具在剧院门口徘徊,看见天台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最终还是转身回了宿舍。
後来他在沈延的画箱里,发现张天台的速写,画着空荡荡的晾衣绳,旁边写着行小字。
“等不到的人,像没挂起来的衣服,总少是点什麽。”
风还在吹,红绸和黑缎缠得更紧了。林清言看着沈延的侧脸,突然伸手,把自己口袋里的半片银杏叶,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掌心。
那是他当年藏在沈延书里的另一半,叶尖同样被钢笔描过,只是他描的,是个小小的“延”字。
两片叶子拼在一起,刚好是完整的形状。像两个兜兜转转的人,终于在时光的天台,找到了彼此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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