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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糙（第1页）

粗糙

陆承砚那辆通体漆黑丶线条流畅得如同猎豹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滑行在海城深夜的街道上。

车窗外，迷离的霓虹如同快速流淌的彩色河流，光影在陆承砚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将他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勾勒得更加冷峻，如同精心雕琢的冰雕。

车内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顶级小牛皮座椅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和淡淡的皮革清香，精密的空气循环系统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气味都完美隔绝，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丶令人窒息的安静。

与刚才鎏金隔间里的混乱肮脏，仿佛是宇宙的两极。

简妄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位上，身体绷得像一块被强行塞进精美匣子的粗糙岩石。

他身下的座椅柔软得几乎将他陷进去，却让他如坐针毡。沾满泥点的廉价工装裤蹭在光洁的真皮上，留下一道道难以忽视的灰痕，刺眼得如同耻辱的烙印。他几乎能感觉到司机老陈从後视镜里投来的丶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鄙夷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试图减少与这昂贵空间的接触面积，手指紧紧攥着膝盖上粗糙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车厢里萦绕的冷冽雪松香氛，丝丝缕缕钻进他的鼻腔，冰冷而强势，将他身上那股来自工棚和城中村的丶带着尘土和汗水的气息彻底围剿丶驱逐。

这味道提醒着他，他与这个空间，与身边这个人，隔着怎样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不敢看陆承砚，只能死死盯着窗外飞逝的流光溢彩。那些他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顶级商场丶灯火通明的写字楼丶设计感十足的餐厅……飞速掠过。他曾在这些地方的後巷翻找过可以换钱的塑料瓶和纸板箱，保安驱赶的呵斥声犹在耳边。

而此刻，他却坐在一个足以买下无数个垃圾场的男人的车里，像个误入仙境的乞丐。巨大的割裂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让他胃里阵阵翻搅，头晕目眩。

车子最终驶离了繁华的核心区，穿过一条条越来越狭窄丶灯光越来越昏暗的街道，最终拐进了一片被高楼阴影覆盖的老城区。

这里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街道两旁是爬满藤蔓丶墙皮斑驳脱落的旧式洋房，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晕。

车子在一栋明显经过改造丶但依旧保留着旧时风貌的四层红砖小楼前停下。

楼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丶不起眼的铜牌，上面刻着“砚海集团·员工宿舍（海城西区）”的字样，字迹在夜色中有些模糊。

“到了。”司机老陈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职业化的平稳。

陆承砚率先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便跨了出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馀。他站在车边，夜风拂动他一丝不茍的额发，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没有回头，只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东西，反手向後一抛。

一个沉甸甸的丶带着金属冰凉触感的东西落进了简妄下意识伸出的手里。

他低头一看，是一把黄铜钥匙，样式简单，却沉甸甸的，上面挂着一个同样小巧的铜牌，刻着门牌号：302。

紧接着，一个纸袋被随意地扔在了简妄的腿上。袋子是素雅的米白色，没有任何标识，但触手的面料异常柔软光滑。

透过敞开的袋口，能看到里面折叠整齐的衣物一角，是深邃如夜的黑色。

“302房。从明天起，早上七点，准时到这里等我。”陆承砚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依旧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平直，冷得像一块抛掷过来的冰。

他甚至没有回头确认简妄是否接住了钥匙和纸袋，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物品的去处。“袋子里是你的工作服。弄干净点，别让我闻到不该有的味道。”

那“味道”二字，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丶冰冷的嫌恶，像针一样扎进简妄的耳朵里。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长腿，径直走向停在另一侧阴影里丶早已等候多时的一辆黑色迈巴赫S680。

车门无声滑开，他弯腰坐了进去。迈巴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啓动，迅速驶离了这片昏沉破败的街区，只留下两道冰冷的红色尾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光痕，迅速消失在街角。

简妄一个人僵硬地坐在宾利宽大的副驾驶上，手里攥着那把冰凉的黄铜钥匙，腿上放着那个装着“工作服”的纸袋。车厢里还残留着陆承砚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提醒着刚才那场荒诞又真实的遭遇。

司机老陈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简妄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丶带着金钱味道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他推开车门，夜风裹挟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霉味和远处飘来的淡淡油烟味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车厢里的冷香，反而让他感到一丝真实。他抱着纸袋，攥紧钥匙，跨下了车。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干涩。

老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宾利慕尚也悄无声息地啓动，汇入夜色，很快消失不见。

简妄独自站在红砖小楼昏黄的门灯下。夜风吹过巷子，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屑，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擡起头，看着眼前这栋沉默的建筑。楼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透出灯光。

302房……他摊开手掌，那把黄铜钥匙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冰冷而陌生。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楼门。楼道里是老房子特有的丶混合着灰尘和淡淡消毒水的气味。

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光线昏黄黯淡。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一步步走上三楼，找到302房，用那把冰凉的钥匙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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