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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得惊人的大月亮,在危机四伏里,远远俯瞰人间,清辉皎洁未改,莫名地,让她感到了某种安全。
她是在月圆之夜被阿耶捡到的。
阿耶说,月圆有好运气。
程月圆吸了吸鼻子,手脚放松地摊开来。
“闻时鸣。”
“嗯?”
“你想活到多少岁?”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现在想。”
闻时鸣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渗透入骨髓的寒意有增无减,他举起自己的手,企图攥一把飘忽的芦花,却攥了一掌空白。
月光下的手掌苍白,能看到青紫色的血流脉络。
想活到多少岁,他没想过。
因为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避忌,要仔细考虑的人生,对他而言没什麽意思。
偶尔听见旁人对他的评价,“一日三餐都要喝药,并非长寿相”,闻时鸣亦从来没有觉得冒犯过。
直到他住进了阿圆家里。
床板硬得他浑身酸软。
每日都要砍柴挑水,不然第二日会没得用。
三餐的药断了,发高热时只喝最基本的几味土方草药,再靠凉水擦洗手脚退热。
很难受,很不适,很辛苦。
但让他感觉真实,感觉双脚踩在了坚硬大地上,而非浮软的云端楼阁。
“阿圆想活到多少岁?”
“九十岁吧,牙齿都掉光,吃不动肉的时候。”
“那我比阿圆多一岁。”
闻时鸣在虚空中的手,被程月圆握住,白芦花飘进了他们掌心空隙。一夜惊险逃生,衣裳湿了又干,她的手掌又恢复了暖热,掌心的薄茧充满力量。
健康的感觉很好。
闻时鸣无比确信,只要和阿圆在一起,他就能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到九十一岁。
“夫君,你现在感觉怎麽样?”
“还能撑一会儿。”
“那我们去渡河吧,闻七他们拖不了多久,蔺弘方的人很快就追来。”
马蹄声完完全全消失了。
程月圆把闻时鸣拉起来,两人在芦苇丛里向波光粼粼的南河走。她不清楚自己的体力够不够带闻时鸣渡河,但就像在山洞里那样,她很想试一试。
“找粗壮的树枝丶木头,我用芦苇给你捆好。”
“好。”
“要是,能从天而降一根大浮木就好了。”
“怎麽不想从天而降一艘船。”
“等下追兵来了,船家不愿意载我们渡河。”
“都从天而降了,你就把船家想成认识的。”
小娘子的乐观豁达会传染。
闻时鸣从不知道自己是在紧要关头能有闲心畅想的人,他拨开丛丛茂密高耸的芦苇,视线凝住了。
南河映月,碎银星星点点,随波荡漾。
一艘小船从河面向他们驶来,撑船人是正值壮年的汉子,落腮胡,短褐袍,身形精悍如虎豹。他旁边站了个白眉白须的老和尚,身穿不起眼的灰袍,颈上系着一串长长的檀香佛珠,光头亮闪闪地反射月光。
程月圆揉了揉眼睛。
“夫君你的嘴是不是开过光啊?”
小船停在了浅滩。
船上两人看清楚了岸上两人,“闻大人,你怎会在此?这副模样又是怎麽回事?”
是曹志和与正觉寺的方丈。
阿圆说过的——“这里我们叫做南河,以南河为界,往北是七连山,往南是桐道山。”曹志和祖産那片曾经被荣国公府觊觎的山地,就在桐道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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