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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厚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外面的光线并不明亮,晨光熹微,天边还是一片蒙蒙的鸦青色。
只听一个身上背着木仓的年轻人走进来,在门口重重的敲着门:“起来了!起来挑堤坝去了!”年轻人敲着门提醒他们:“拿着碗!把碗都带上!”
此时正值初夏,天气炎热,蒲河口不论是犯人,还是过去留下的灾民,都要早早起床去干活,以避开一天中最热的日头。
虽然身体上辛苦了些,但至少在这里不愁吃穿,中午还能捞到一顿干红薯的。
陈教授昨天吃的那顿藕粉早已经消化了,此时肚子再次饿的咕咕叫,但一晚上的饱睡依然让他的身体恢复些许的力气,从后勤的人手中接过他们等活儿要挖土的木铲,跟着大部队的人群往外走。
别的犯人看到他们几个新人,也没有觉得奇怪,蒲河口作为除了吴城监狱外,最大的劳改农场,总是三五不时的就送几个人进来,从监狱刚建时几十个犯人,到如今蒲河口光是关押过来的犯人就有了好几百个。
他们都神色木然的接过后勤给他们发的工具,出了坞堡般的监狱,穿过外面的大片的农场,来到距离农场五百米外,挖土的挖土,挑堤坝的挑堤坝。
陈教授几人拿到的便是挖土的活,这算是蒲河口农场最为轻省的活了,其次是挑土、抬石头、挑石头。
几人跟着人群走出了监狱,抬头看向天空,天空种繁星点点,勺子一样的北斗七星挂在天边,东方的启明星在晨曦的微光下,格外的明亮。
他们拿着木锹跟在大部队的身后,满心茫然,但好在看样子并不是要拉他们出去批斗他们,而是去集体干活。
这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怕干活,只怕那种仿佛将他们踩入污秽种的侮辱。
一直干了一个多小时,清晨的太阳突然从河面上探出一点点光线来,将原本闪着银黑色波光的河面一下子照的红彤彤金灿灿的,日出的太阳红的像刚剥出来还留着油的咸鸭蛋黄,天上一道弧,水里一道弧,田间的白鹭忽地展翅在河面上悠闲肆意的飞翔着,真真是应了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挖土的动作,抬头看向这大自然赋予的瑰丽无比的景色。
近处碧绿的荷叶、粉色的荷花,仿若洒了金子的河面,远处的日出,几个人像是好久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色了,一时间竟看呆在了那里,还是有人看到他们停下的动作,高声喊:“木铲动起来!不要停!不要偷懒!”
几个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又赶紧拿着手里的木铲,专心的铲土,可还是时不时的看向日出的方向,一直到整颗太阳彻底的升上来,整个大地一片明亮。
他们也这才看清不远处那座坐落在大河边厚重坚实的坞堡型监狱,他们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封闭、落后。贫穷的地方,居然有人在这里建了这样一座堡垒般的建筑。
他们看看远处烟波浩渺的河面,回头便是重重叠叠仿佛望不到尽头的山脉。此时也终于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会被下放到这里,看看坞堡型监狱上四座高高的瞭望塔,和瞭望塔上巡逻的人,被关押到了这里,除非是长了翅膀,不然真真是插翅难飞。
他们早上的晨工是三个小时,从早上五点干到八点。
堤坝上是有凉茶在的,渴了就去喝一碗凉茶,将自己灌个水饱。
大约八点十分左右,蒲河口的监狱那边就用独轮车,推着几辆装着木桶的独轮车过来。
其他人一看,就知道饭食到了,纷纷扔下自己手中干活的工具,拿着他们自己的竹碗,有序的排队去打饭。
几个人刚来到陌生的地方,整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哪怕很多东西不懂,他们也不敢胡乱的向人打听情况,而是沉默的跟着人群去排队。
总共六辆独轮车,堆放在修了一半的堤坝上,每辆独轮车前都站了许许多多的人,一个个眼睛都放绿光的看着推着独伦车过来的几个人,其中一半独轮车种装着煮好的红薯,排队的人每人能获得另一个红薯和一碗煮着不知道什么野菜叶的杂粮粥。
他们几个人也排队打了一碗浓稠的野菜杂粮粥,虽是杂粮粥,但他们吃了一口,居然煮的很是软烂香甜,这些给犯人吃的饭食里面居然没有掺合沙子和泥土,就连搅拌在其中的野菜,也是洗干净后最后放入进去的,此时与滚热的稠粥搅拌在一起,也是绿的叫人食指大动,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杂粮粥里面放了盐!
这时代的盐已经不像古时候的盐那么珍贵,可这年代买盐依然是要盐票的,之前他们吃了两个月的泔水和猪食,所吃的食物里面便没有盐,没有盐也就没有力气,他们一个个都浑身发软。
负责监督他们干活的民兵小队的人,吃的东西和他们相同,最多就是能多打一碗粥,多拿一个红薯。
大约是之前已经干了三个小时的活,堤坝上的人全都一个个饿的手脚发软,眼前冒金星,一个个拿到杂粮粥和红薯后,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红薯皮也不剥,就这么一口野菜杂粮粥,一口红薯,很快就将手中的红薯和杂粮粥吃完了,连带着将竹碗的碗底都舔干净了,也只吃了个五六分饱。
陈教授他们几个看到身边的人都在舔碗,同样没有吃饱的他们也学着周围的人的行为,抱着自己的竹碗,将碗底舔食干净。
他们吃的很快,从排队到吃完也就半个小时,碗舔食干净后,很多人碗也不洗,他们按照宿舍的分组,往自己宿舍的一群碗勺那一放,歇息了一会儿,随着民兵队长的叫喊声,又拿木铲的拿木铲,拿扁担的拿扁担。
陈教授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见河水就在距离自己五六十米的地方,带着碗勺去河水里涮了涮,才又跟着人群一起拿着木铲河泥。
又干了三个小时,随着民兵队长几声清脆的敲锣生,都不需要人说,他们就知道要回去吃午饭了。
六月的天,又是正午的阳光,此时已经非常的热了。
有些人热的受不住,就脱了他们身上的麻布囚服,放到河里一阵搓洗,然后直接拿衣服当洗脸巾,将整个头、脸、脖子、胳膊臂膀一起洗了,再用湿麻衣擦拭自己的身体,甩着头上的水拎着湿衣服往回走。
会这样做的人非常的多。
陈教授几个人也都累的够呛,挖土不光只是用木铲将地里的土挖松,还要将地上挖出来的土一锹一锹的铲到土框里,会不断的有人过来,扔下空着的土框后,再将他们挖出来的土挑到堤坝上去夯实。
蒲河口的食堂也是男女分开的,分的非常的开。
原本陈教授他们在一起,两个女教授也跟着人群往男食堂走,被站在另一头的几个中年妇女高声喊住:“女同志食堂在这边!”
两个同样筋疲力尽的女教授听到叫声抬头,看看陈教授几人,又看看另一个角落的食堂入口。
陈教授拍拍妻子的手背:“你过去吧,从上午安排来看,这里看着是有秩序的。”
他们现在就怕那种无秩序无规则的状态,好像只要有人喊了口号,就能随意的将他们拖入深渊。
中午的午饭居然意外的丰盛,一竹碗野菜粉丝汤,一根红薯,一份蒜蓉蒸河蚌。
河蚌壳锋利,为了防止有人拿河蚌壳当武器伤人,午餐的河蚌全都是去了壳的,邻市产姜,用姜葱去过腥的河蚌上浇上姜末蒜蓉,河蚌滑嫩鲜美,这样一份监狱午餐,丰盛的将陈教授几人都不敢相信,这是是监狱的饭食。
就在他以为吃过午饭,他们就要继续去河边顶着中午的烈日干活的时候,身边的犯人们,居然一个个的回到他们各自的牢房里午睡去了。
陈教授几人跟着人群回到牢房,坐在炕上的时候,一时间都不由的面面相觑。
劳改农场的犯人,中午居然还能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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