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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色慰语（第1页）

&esp;&esp;午睡醒来时，发现窗外天色灰蒙，厚厚的云层低垂，酝酿着一场未落的雨。空气里都有弥漫着潮湿的、沉甸甸的水分的错觉。客厅里没有传来任何声响，没有吸尘器的嗡鸣，没有水流冲刷，只有恒温系统的“呼吸”。

&esp;&esp;一种过度的安静。在eos到来之前这种安静很常见。

&esp;&esp;林小满推开卧室门，目光下意识地先扫向客厅中央——那里空无一人。

&esp;&esp;视线转向落地窗。

&esp;&esp;他就在那里。心落了回去。

&esp;&esp;eos背对着林小满，面向被厚重云层笼罩的城市。颀长的银白身躯静静伫立，如同一尊被遗忘的金属守望者。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只有胸腔位置那极其微弱、规律脉动的“心脏”，证明着核心的持续运行。窗外的天光吝啬地落在他身上，那流动的银白光泽也变得沉郁，像蒙上了一层冷冽的铅灰。

&esp;&esp;他在“待机？”或者说，在“观察”？观察这灰蒙蒙、毫无生气的城市图景？抑或只是在等待她的出现？

&esp;&esp;林小满放轻脚步，不愿打破这仿佛冻结的时间。

&esp;&esp;从书架抽出一本书厚重的书页在手中沉甸甸的。翻开书页，熟悉的墨香和纸张的气息飘散出来。

&esp;&esp;这个天气使人懒散倦怠，林小满为自己找了个好借口，然后就心安理得的抱着书，走向客厅中央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将自己深深陷进靠垫里，毯子随意地拉过盖在腿上，蜷缩起身体，试图用这本厚重的书构筑一个临时的堡垒。

&esp;&esp;不知过了多久，极其轻微的、带着某种独特节奏的脚步声自身侧响起。

&esp;&esp;不是走向厨房，也不是走向别处。声音的源头，正朝着沙发这边靠近。

&esp;&esp;林小满的背脊下意识地坐直了一点，翻书的动作也停顿了，

&esp;&esp;我放轻脚步，不愿打破这仿佛冻结的时间。目光依旧钉在书页上，但眼角的余光已经捕捉到了那个靠近的身影。银白色的光泽在沉郁的天光下移动。

&esp;&esp;eos停在了沙发旁。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存在感却无比强烈。林小满能感觉到他蓝色的目光在她身上有短暂的停留，转而落在手中的书本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性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书页上。

&esp;&esp;林小满以为他会先问好。

&esp;&esp;书页上的字迹在眼前模糊晃动，再也无法进入她的脑海。这种无声的、近距离的“注视”，比任何话语都更具侵略性。他在干什么？观察她的阅读习惯？还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宣告他的存在？

&esp;&esp;好奇心快把她压垮了，就在几乎要绷不住要抬头时，他动了。

&esp;&esp;他极其自然地、无声地绕过了沙发的扶手，走向沙发的另一端，她正蜷缩的位置旁边。

&esp;&esp;eos在林小满身边坐了下来。柔软的沙发垫因为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一股微弱的、属于金属的凉意，混合着一种洁净的细微气息，瞬间侵入她毯子包裹的温暖领域。那气息并不难闻，却带着强烈的非人特质。淡去了她用书本沙发薄毯营造的私密氛围。

&esp;&esp;她蜷缩的姿势变得极其不自然，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撞击着肋骨。

&esp;&esp;该不会是在她睡着的时候进化了吧？基于“陪伴”逻辑的“优化”？

&esp;&esp;她极力强迫自己不要转头，目光直直地盯着书页上，压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所有的感官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身侧——他银白身躯折射出的微光，还有…他模拟呼吸时胸腔极其轻微的起伏。

&esp;&esp;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情况？午休睡了一觉，仿生体好像出现了一些不明变化？

&esp;&esp;千万忍住，小满努力地保持遗世独立的气质。坚决不给他眼神对视的机会。

&esp;&esp;“小满，已经看了四十七分钟。该休息了。”声音依旧是好听到不真实的声音。舒缓的语气在极近的距离下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esp;&esp;“嗯？”林小满表示不懂。

&esp;&esp;eos果然又以“仿生体”的方式说了一遍：“根据人类视觉疲劳模型及颈椎健康数据库，建议暂停阅读，进行适度眼部放松及颈部活动。”

&esp;&esp;他的提醒精准、科学、完全基于“健康关怀”的逻辑。无可辩驳。

&esp;&esp;“我不累。”林小满下意识扭了扭脖子。

&esp;&esp;eos敏锐感知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强烈的抗拒。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眶里那抹幽蓝明暗变化渐缓。

&esp;&esp;沉默游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了。

&esp;&esp;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身侧那银白的存在感，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林小满的全部的注意力、涌起无法言说的紧张。毯子下的皮肤似乎都开始敏感地感知着他散发出的每一丝洁净清爽的气息。

&esp;&esp;小满不知道eos的程序核心正在经历怎样的“思考”。她实在快装不下去了。不打算再逗他了。

&esp;&esp;但eos比她更先行动，他无声地，向林小满这边倾身。不是大幅度的动作，只是肩膀和上半身，以一个微小的角度，朝她蜷缩的方向靠拢了少许。

&esp;&esp;这个微小的倾身，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直到银白手臂几乎贴近停了下来。

&esp;&esp;林小满疑惑地看着他。eos只是保持着那个微微倾身的姿势，停了下来。他蓝色的目光，越过了小满僵硬的身体，精准地落在她手中摊开的书页上，直接锁定了那些文字。

&esp;&esp;“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esp;&esp;他念了出来。用温和、清晰、悦耳的声音，精准无误地念出了《百年孤独》开篇的这句经典名言。

&esp;&esp;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送入我的耳中。

&esp;&esp;他念完这句，便停了下来。微微倾身的姿势没有改变，淡蓝色的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仿佛在等待林小满的反应。

&esp;&esp;林小满睁大眼睛，大脑一片混乱。被这突如其来朗诵弄得不知所措。

&esp;&esp;窗外的天空，灰云依旧低垂，淅淅沥沥的声音开始响起，落地窗也劈啪作响。这场名为“陪伴”的雨，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落在了这方寸的沙发之上，落在了她和eos之间。

&esp;&esp;伴随eos舒缓温润念书声，小满慢慢闭上眼睛。

&esp;&esp;eos早就在等着她踏入共享的领域。用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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