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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1（第1页）

舞会-1

“哎你这小孩怎麽这麽说话。”

“她儿子是病死的，老公在儿子死了之後也心肌梗塞死了，就剩她自己，但我听说她是干了坏事才搬过来的。”

“你这又是哪里来的道听途说。”

“我可不是道听途说，是我那些兄弟姐妹告诉我的。”

“你那几个狐朋狗友我还不知道……”

侦探继续埋头吃着，那梦忽然懂了这个侦探选择来这个苍蝇小馆吃饭的目的了。这样小的一片居民楼，最爱干的事就是闲言碎语的，没有什麽能逃过街坊邻居恶毒的嘴，想要知道点什麽，来馆子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饭後，那梦和侦探到了楼里，这样的筒子楼最大的好处就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出入。

侦探站在走廊转角处吸烟，指了指，那梦便自己去敲门了。

很快就有人来了，那梦在门口有点紧张的等待着。

很快就来了人，开门的人正是程姨。现在再看她已经矮了一个头，灰白的头发下充满皱纹的脸，正疑惑的看着那梦。忽然程姨眼睛睁大，认出了那梦，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把门关上，那梦一把扣住了门。

程姨的眼睛变得湿乎乎的，那梦只是看着她，程姨便不再继续闭门，身子往旁边一让，那梦便走了进去。

十分破小的一室一厅格局，墙壁上还有鼓起来破掉的墙皮，烂烂的墙壁上都是发黄发黑的污渍，所有的物件也十分老旧，布满了灰尘，客厅没有电视，空气中有一股霉味和脏污的味道。但能看得出家里没有什麽垃圾，只是物品老旧布满灰尘，显然屋子主人认为没有什麽打扫的必要。

程姨心里知道那梦的来意，只是在桌子上倒了两杯茶水，拉开两张椅子，自己坐进其中一张。

那梦坐到了另一张，程姨便开口说话了：“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拉着我的手找我要小丸子吃吗，那时候你才那麽小一点，才到我膝盖。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麽久了，你现在都这麽大这麽高了，比程姨还高。”

“後来你有了妹妹，都不来找程姨了，总是拉着小小的妹妹，你也那麽小，两个小糖豆一样的人，总是在厂门口那片空地跑来跑去，我就跟在你们屁股後面，说，程姨有小丸子，你们要不要吃呀，那里太危险了，来找程姨玩吧……”

程姨擡起亮晶晶布满泪水的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望向破败的天花板，仿佛上面正在播放回忆录像。

“我每次看见你俩，就想摸摸你们暖呼呼的脑袋，看着你们一点点长高，程姨，程姨的高兴不比你们……爸妈少半分。”

“……程姨对不起你，程姨最後没有陪着你长大。”

那梦不知道为什麽，心里有个可怕的答案出现在心头，眼里不知道为什麽浸满了泪水，像是一条水里的鱼，想说的话一张嘴只吐出了泡泡，泡泡飞向空中，想要从水里逃出。

“程姨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总是喜欢给程姨讲很多没有听过的故事，明明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要抢着照顾妹妹。有一次阿你觉得爸妈偏心，还跑过来找程姨哭，小小的手抓着我的腿裤子，你说，爸爸妈妈为什麽带妹妹出去玩，为什麽不带你去。”

“我看着你哭的那麽伤心，不想骗你，就告诉你妹妹生病了，爸爸妈妈不想你担心妹妹吵着要跟过去。然後你擦掉了眼泪和鼻涕，问我妹妹怎麽啦？我没告诉你妹妹生什麽病，但是说你如果好好写作业，每天给妹妹讲故事，妹妹就可以好起来。然後你真的，每天都在好好写作业，每天都在给妹妹讲故事，还给程姨也讲了故事……”

“程姨……”那梦呜咽下嘴里的痛苦，问出了自己绝不想问的问题。“你对他们做了什麽？”

程姨不再回忆过去的事情，张开的嘴巴止不住的颤抖，干硬粗糙的手握住那梦：“饿不饿，程姨家里现在没有什麽东西，但程姨去给你买？还想不想吃小丸子？你以前还很喜欢吃程姨做的花生酥，程姨现在去给你做。”

程姨自顾自的站起来，跑进黑黢黢的厨房里一通翻找，然後出来说：“家里没有花生，我现在就去买。”

“程姨！”那梦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又一次复述问题，“你对他们做了什麽？”

程姨站定在门口，又无力的坐回了椅子上，看着满是刻痕的桌子，陷入了恍惚。

“他们说，你孩子和程叔……”

“知知，对不起，程姨……真的不是有意的，程姨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程姨还在叫着自己曾经的名字，她充满沟壑的脸被泪水填满，细纹里的泪水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光。那梦不禁开始猜测，她现在的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懊悔？痛苦？绝望？害怕？还是单纯的希望自己就这样放过她，让这件事情永远翻篇？

“程姨……没能看着你长大……程姨做了，这辈子不能被饶恕的事，是我害了你爸妈，害了你妹妹……”

那梦听到了心中最害怕听到的答案，不可置信的掉下眼泪，这一瞬间特别想要冲出去，永远不再看到她。但那梦整个人像是被冰封在椅子上，寒冷窜进身体，紧绷的骨骼肌发出战栗。

门口等待的侦探蹲坐在楼梯转角，烟一根接着一根，黑暗肮脏的楼道现在充满了呛人的烟味，只有手指夹着的烟头发着暗暗红光，一下子在嘴前，一下子晃到膝盖前，抖落的烟灰落了一地，经过的居民也毫不在意他的存在。

那梦父母早年的时候经营着一家小工厂，工厂虽然小，但因为诚实和以人为本的运营模式，生意十分红火。

在厂里工作最深得信任的员工就是程氏夫妇，他们自那梦父母创业办厂起就一直并肩奋斗，属于厂里的元老人物，大家也很尊重他们。但是程姨的儿子就不像他们那样老实本分，在读书的时候就经常鬼混以至于书没有读完就被开除，成年後由于没有正经工作，他们就拜托了那梦父母，将自己儿子安排到厂里一起工作。

刚开始的时候儿子还算是本分，但发现厂里的人连着尊重程氏夫妇一样一起尊重他的儿子，他的本性很快就开始暴露。

不满于每个月固定的薪水，程姨儿子开始小偷小摸了起来，还欺负厂里的新人，掀起了一股非常不良的风气。

有人知道他偷东西的事情之後迫于程氏夫妇元老地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想被他胁迫丢了工作。直到程姨儿子也不再满足于小偷小摸，开始偷更多的钱，厂里的账目终于是平不了了。

程姨儿子以为是会计拒绝帮助他，于是在威胁的过程中失手杀害了会计，程氏夫妇担心儿子坐牢，起了私心想要帮忙隐瞒。

但厂里的不满早已压不住，这件事先是流传到了外面，到了最後那梦父母才得知真相，一怒之下把程氏夫妇和他们的儿子一同开除。

那梦父母本想等事件平息後，再叫程氏夫妇俩人回来。但是程氏夫妇和儿子因为这件事情的影响而在外面找不到任何工作，儿子在这个时候忽然染上奇怪的重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最後也还是不治身亡了。

程叔也因为儿子的离世後身体大伤，再加上居住环境的恶劣和经常吃变质剩饭的习惯，程叔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期间那梦父母交代员工送了一笔钱，但因为程姨儿子在工厂的作恶行为，员工最後没有把钱带给程姨，程叔很快也重病死去。

最後程姨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那梦父母身上，曾经共患难的关系，在此刻没有收到任何慰问，儿子和丈夫的离世使程姨扭曲了心智，便借下高额贷款，找上了特殊人群打算给那梦父母一个教训。那些人收钱办事就没打算留活口，免得後续的麻烦事端，所以直接杀了那梦妹妹和父母，那梦由于在便利店里而躲过了追杀。

程姨得知这件事後整个人开始恍恍惚惚，这虽然是她没有料到的结果，但自己是直接导致他们死亡的原因，于是搬到了新城市远郊区独自生活。

知道全部真相後，那梦感到极其的反胃，冲到厕所一番呕吐。脏臭的厕所下水道反上恶心的味道，那梦赶紧起身。程姨想过来拍拍那梦，那梦十分激动的拍开了她的手。

程姨脸上的懊悔不像是假的，自己心里的痛苦也是真的。为什麽偏偏是程姨？那梦无力的靠在墙上，看着破败的的厕所和厨房，乌黑的墙壁上还沾满了一层层的灰尘，凌乱脏污的物品四处乱放，像极了现在程姨本人，而她以前最爱干净了，一点垃圾都受不了。

“知知……我知道你一定非常责怪我，知知，怎麽样才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十年丶二十年丶不……我这辈子，都可以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程姨的脸上从懊悔变成惶恐，为什麽所有的杀人凶手最後都想要得到原谅？那梦心里不明白。

擦掉眼泪，那梦说道：“我不叫涂雨知了，你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你想让我怎麽向我爸妈，向我妹他们交代呢？”可是直到最後，程姨都没有来找过自己，当自己在外面四处漂泊，被所有领养家庭踢皮球一样的踢开，她也不曾来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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