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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只胳臂挂在元晦肩头,整个人懒洋洋得,显得没个正形,“往后跟着师父我,有数不尽的新鲜事,保准让你眼界大开。”
元晦干脆利落地答了声“嗯”,比私塾里的小学童还要乖顺。
慕容羽在一旁,被迫将师徒二人的私密话听了个全。
墨某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当年他进神农谷,堪比乡巴佬进城。土包子就算了,还各种手欠。远的不说,就说这瞿如,至今还心存怨恨,非不得已不靠近墨玉笙。
慕容羽于是轻咳了一声,提醒某人:差不多得了,别太过。你那点破事我都知道,在你徒弟面前不便提起罢了。
墨玉笙心虚,回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到底闭了嘴。
正这当儿,一声尖唳由远及近,瞿如牵着一叶扁舟,乘风破浪而来。
扁舟两侧,各有文瑶伴行。
那文瑶长着一对透明的翅膀,头白嘴红。其中一只个头稍大点的异常顽劣,时而飞跃出水面,扑腾起浪花,惹得舟身一阵颠簸;时而煽动双翅,折腾至瞿如身侧,交头接耳。也不知说了什么恼人的话,被瞿如一爪子拍进水底,隐匿片刻,又自水中高高跃起,溅了瞿如一脑的水花。
片刻功夫,舟行至跟前,从船舱佝身走出一青年,标准的医人扮相——宽衣博带,葛巾布袍,自带两袖清风的书生气。
他看看墨玉笙,又看看慕容羽,微微颔首,三人间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久违”,君子间那淡如水又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情谊化作唇角的一抹轻笑,各自心领神会。
来人名叫姜清,字自泊,与半路出家被拎进神农谷的墨玉笙和慕容羽不同,他是名副其实的神农后人。
墨玉笙地府人间几度往返,站在床头翘首为他接风洗尘的三两人中,他算一个。
姜清目光微错,看向墨玉笙身后的元晦,“这位是……”
墨玉笙亲昵地拍了拍元晦后背,“我徒儿,元晦。”
姜清一愣,旋即调侃道:“墨子游都能收徒弟,铁树也该开花儿了。”
墨玉笙也不恼,笑嘻嘻地眯着两瓣桃花眼,“天下间想与我沾亲带故的人浩如烟海。我弱水三千,却只取了这一瓢。你俩也别往心里去,若是长得再俊些,我兴许能考虑考虑。”
墨玉笙点火的功夫优胜当年。一番话,把三个人炸得面红耳赤。
慕容羽气得心肝乱颤:“墨子游,日行一善,你行行好,积点口德吧。这种烂事就不必带上我了。”
元晦低着头,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句话在心头反反复复品了个够。
三人一路掐上了船。
一个风度翩翩的京城公子,一个深居简出的神农后人,遇上个墨玉笙双双破功,差点就要泼妇上身,顾及有晚辈在,好歹忍住了。
元晦安静地跟在墨玉笙身后,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偶尔遇到浪拍船头,会下意识伸伸手。
不过墨玉笙左右两棵玉树傍身,到底轮不着他。
百无聊赖间,元晦走向了船沿。
登船时匆忙没留意,凑近才发现那文瑶身上竟缠着根几乎透明的藤蔓,连着船身,一路拉着船只在风浪间穿行。
而那藤蔓表皮下镶着一线红丝,咋看去像是人毛皮下流淌的血脉,不知是不是元晦的错觉,那缕红线好似在流动。
元晦觉得新鲜,伸手轻轻碰了碰,不料那藤蔓仿佛是有觉知一般,微微抽动了一下,周身细小的如同鸟兽绒毛的叶子收拢作一线。
“这是血蚯。”
耳畔传来墨玉笙的声音如浩海般深沉,带着点温润的潮气,吹得元晦耳根子发烫。
元晦没敢抬头。
“血蚯是什么?地底下的长虫么?”
墨玉笙笑而不语,故弄玄虚地探出两根细长的指头戳了戳血蚯,那东西极其敏感地轻颤了一下,将方才收拢的绒毛叶子徐徐展开,顺着墨玉笙的指尖缓缓缠了上来。
“血蚯是活物,却既非植物也非动物,它有灵性有觉知,能屈能伸又力大无比。别看它现在拉得这般细长,蜷起身子也就巴掌这么大。”
元晦奇道:“原来它身子能像弹簧那般自由伸缩,我方才还在想那文瑶又是飞又是跳的,怎么没把船给掀翻了。”
墨玉笙笑道:“你把这神物比作根破弹簧,也要问它答不答应。”
说罢,他捉起元晦的手,凑近血蚯。
元晦的手绷得死紧,像拉满弓的弦一样。
墨玉笙只当他紧张,安慰性地捏了捏他的手心,“别怕,放轻松。”
待到血蚯攀上元晦指尖时,元晦手心手背爬满了白毛汗,湿漉漉的,像只过了水的白斩鸡。
墨玉笙不解风情,暗地里幸灾乐祸: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还真以为你天下无敌了。
元晦自知失态,手一抽,像条带鱼似的从墨玉笙掌下滑了出来。
他心头雷鸣不已,掩饰性地随口问道:“我……我们这是
往哪儿去?”
墨玉笙忍俊不禁,嘴欠的毛病又犯了,“怎么,还怕我将你拐了当压寨夫人啊?”
元晦抛下句“海上风大,我去给师父取件披风”,低头钻进了船舱——迟迟没有出来。
船不大,墨玉笙那几句玩笑话一丝不漏地飘进了慕容羽耳里。
他后宅嬷嬷上身,快步走到墨玉笙身边,隐晦地朝船舱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开玩笑也注意点分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得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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