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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筒的竹纹与未说破的告别
云境酒店的VIP电梯厅在傍晚的冷光里泛着瓷白。
赵玉青蹲在画前整理画筒,指尖抚过竹纹漆的筒身——是陆泽珩送的那支,上周补画时磕掉的漆痕还在,露出浅黄的竹质,像道没藏好的疤。李姐刚把尾款的转账记录发过来,数字後面跟着个笑脸表情,像在替某个不方便露面的人传递“合作顺利”的信号。
“赵先生,这五幅画的收藏证书都打好了。”李姐把烫金证书放在画案上,封面印着酒店的竹纹LOGO,和画筒的纹路重合,“陆总刚才来电话,说‘证书不用他签字,盖酒店公章就行’——您要是急着回南方,现在就能走,我让保安帮您搬画筒。”
赵玉青的指尖在画筒的漆痕上顿了顿。不用签字——是陆泽珩刻意避开,还是终于接受了这层“仅为合作”的关系?像他总在验收时迟到半小时,又在离开时提前十分钟,用精准的时间差隔开所有可能的“额外交集”,怕谁先露了破绽。
“不急。”他把证书塞进画筒夹层,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空厅里格外清晰,“得把画套好防尘袋,南方潮,怕沾灰。”
李姐的目光在他和防尘袋之间转了圈。袋子是棉麻的,上面绣着只猫,爪边有个极小的石绿印——是赵玉青自己绣的,针脚不算工整,却比机器绣的有温度。“您这猫绣得真像墨团,”她指着猫耳,“上次我去张奶奶家,看到她冰箱上贴的猫画,跟这绣像一个神态,都是看着软,其实倔。”
赵玉青的喉结动了动。倔——是说猫,还是说他藏在“合作”里的心事?他想起陆泽珩在医院说“赵玉青,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那时的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急,不像现在,连“不用签字”都交代得像份冰冷的合同条款,连李姐都看出了这刻意的疏离。
“随便绣的。”他把防尘袋套在画筒上,棉麻的粗糙蹭着指尖,像在做场郑重的告别,“墨团以前总啃我的画筒,绣只猫看着,也算留个念想。”
回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轻得像怕惊扰什麽。赵玉青的後背瞬间绷紧,帆布包的带子在掌心勒出红痕——是雪松味,混着酒店香氛的冷香,比下午浓些,像终于藏不住了,慢慢漫到画案旁。
“陆总。”李姐的声音立刻切换成职业化的恭敬,比刚才对赵玉青说话时快了半拍,“赵先生正收拾画具,收藏证书都弄好了。”
赵玉青没回头。他把最後一支画笔插进笔帘,狼毫的软毛蹭过竹制笔杆,发出极轻的响。画案上的青岚砚还没收,砚底的“泽”字被新磨的墨藏得更深,却在冷光里透出极淡的竹香,像陆泽珩没散尽的气息,若有似无地绕着指尖。
“画都检查好了?”陆泽珩的声音在身後响起,目光扫过画案——证书丶画笔丶砚台摆得极齐,像在刻意抹去“生活痕迹”,只剩“工作收尾”的规整,“有没有哪里需要调整?”
赵玉青站起身时,刻意往画筒那边退了半步,帆布包的边角蹭到画案,带起片极淡的墨香。“都好。”他看着陆泽珩的袖口——铂金扣在冷光里闪,比在医院门口撞见时更亮,像在强调“陆氏继承人”的身份,与画案上的青岚砚格格不入,“李姐很细心,没什麽要调整的。”
陆泽珩的视线落在画筒的漆痕上,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像在想象磕掉漆时的力道。“这画筒……”他顿了顿,把後半句“怎麽磕了”咽了回去,换成句无关痛痒的话,“竹纹漆容易掉,下次换个桐木的,耐用。”
赵玉青的指尖在画筒提手上捏得发白。下次——是说画筒,还是说“下次合作”?他想起在青砚斋,陆泽珩说“我家老宅也有片竹林”,那时的语气里有怅然,不像现在,连句“下次”都说得像商业客套,冷得像这电梯厅的大理石地面。
“不用了。”他提起画筒,竹纹的凉意透过掌心漫上来,“这画筒……用惯了,不想换。”
李姐突然轻咳了声,抱着证书往回廊走:“我去把证书归档,你们慢聊。”她的高跟鞋声在远处消失时,厅里只剩两人的呼吸,轻得像怕碰碎什麽。
陆泽珩的目光落在《竹石待雨》的画签上——“玉青”二字的笔锋比在青砚斋时稳,却在收笔处带了点颤,像藏着没说尽的话。“周医生……”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些,像被冷光浸过,“在南方给你找的画室,离医院近吗?”
赵玉青的画筒在手里晃了晃。竹纹硌着掌心,像被问中心事的慌。周明宇——是陆泽珩刻意提起,还是终于承认了这道“合适”的界限?他想起医院门口,周明宇说“我是玉青的朋友”,那时的阳光暖,却照得他和陆泽珩之间的距离格外清晰。
“挺近的。”他把画筒往身侧挪了挪,挡住那道漆痕,“周哥说‘方便我陪母亲复诊’——他很细心,考虑得比我周全。”
“是很细心。”陆泽珩的指尖在口袋里攥紧了,竹纹玉佩的凉硌着掌心,“比我合适。”他转身走向回廊时,袖口扫过画案的砚台,带起阵极淡的墨香,“南方梅雨季快到了,画筒里记得放防潮剂——陈舟说有种竹炭包,效果比普通防潮剂好。”
赵玉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敢松口气。画案上的青岚砚还在冒极淡的墨烟,像他没说尽的“其实我记得”——记得陆泽珩怕潮,办公室的画框里永远放着竹炭;记得他手腕内侧的疤,是救猫时留的;记得他在竹下说“你的画有魂”,那时的光比今天的冷光亮十倍。
“赵先生,保安在楼下等您。”李姐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陆总让他把车开到大门口,说‘画筒沉,别累着’。”
赵玉青拿起画筒时,发现夹层里多了包竹炭——是陆泽珩刚才“路过”时塞的,包装上印着老城的牌子,和张奶奶寄来的桂花糕是同一个産地。他没拆,只是把炭包往深处推了推,像藏起份没说破的牵挂,怕被南方的潮气浸坏。
陆泽珩坐在车里时,陈舟正在汇报南方的天气。
“先生,南方未来一周都是雨天,湿度超过八十。”陈舟翻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屏幕上的雨滴图标密密麻麻,像赵玉青画里的雨丝,“分公司说‘给赵先生的画室装了新风系统,今天刚调试好’——周医生上午去看过,说‘比普通画室干燥,适合存画’。”
陆泽珩的指尖在膝盖上划了划。新风系统——是他让陈舟安排的,没告诉赵玉青,只说“酒店给长期合作方的画材补贴”。像他塞在画筒里的竹炭,像他让李姐多打一份收藏证书,总在找“工作需要”的借口,把关心藏在最稳妥的角落,怕变成对方的负担。
“知道了。”他看着窗外掠过的画材店,玻璃柜里的石绿颜料在冷光里闪,像赵玉青画案上那盒,“让分公司别总去打扰,他画画怕吵——有需要,他会联系李姐。”
陈舟在笔记本上写下:“5月28日,阴。先生在酒店门口停了十分钟,看着赵先生的画筒被搬上车——画筒的竹纹和先生车里的竹节挂件是一个纹路,他没承认是特意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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