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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第1页）

第41章

工作室的钨丝灯嗡嗡作响，林逸正用镊子调整裙摆上的碎钻排列，突然听见金属锉刀掉落的脆响。玛雅盯着自己映在抛光银器上的脸，轻声说：“我姐姐也做过这样的裙子。”

她的姐姐索菲亚，曾是伦敦新锐设计师中的佼佼者，擅长将废弃金属熔铸成前卫首饰。五年前，某个时装周前夕，索菲亚的工作室收到匿名恐吓信——有人将她的设计草图涂满血红叉号，附言“滚出这个行业”。三周後，她在公寓浴缸割腕，未完成的新系列设计图漂浮在血水中。

法医报告显示，她血液里有超剂量的抗焦虑药物。

“警察说是自杀，”玛雅用喷枪灼烧着银片，火光映出她颤抖的嘴角，“可那些药，是评审会主席私下给她的‘安慰剂’。”

钨丝灯的光晕在玛雅手中的银片上跳动，喷枪的火焰将她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像两道黑色的裂缝。林逸的镊子悬在半空，碎钻折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碎成星芒。

他轻轻放下工具，金属台面发出"咔"的轻响。玛雅的指节已经泛白，喷枪的火焰还在持续灼烧那片早已发红的银片。

“玛雅，”林逸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才发觉她在剧烈地颤抖，“银片要熔化了。”

火焰熄灭的刹那，工作室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玛雅的目光依然凝固在银器上，那里映出的脸已经扭曲变形。林逸看见一滴泪水坠落在烧红的金属上，“嗤”地化作一缕白烟。

他转身从材料架上抽出一卷生丝，慢慢缠裹住玛雅沾满金属粉末的手指。“索菲亚的设计，”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蜡模，“是不是喜欢用不对称的锐角？”

玛雅的瞳孔骤然收缩。林逸继续缠绕着丝线，指腹偶尔擦过她冰凉的指尖：“我在图书馆翻过三年前的《先锋设计》杂志，她那组‘荆棘鸟’系列...金属羽毛的焊接点都是故意裸露的。”

“你怎麽会……”玛雅的嗓音沙哑得不像她自己。

“因为那些焊点，”林逸终于擡头直视她的眼睛，“和你现在做的这个银片裂痕一模一样。她在用伤口当装饰，是不是？”

玛雅突然抓住林逸正在缠绕丝线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他的血肉。林逸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从工作台下摸出一个铁盒，里面是几片残缺的钛合金花瓣——那是他上周偷偷从废料堆里捡回来的玛雅试作品。

“你看，”他把花瓣拼在台灯下，“你的'错误'比他们的‘完美’生动一百倍。”

灯影摇曳中，那些被玛雅愤怒时砸变形的金属碎片，此刻在生丝的缠绕下竟像获得了新生，边缘的裂痕折射出细碎的光。玛雅突然俯身抱住那堆碎片，肩膀剧烈地起伏，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林逸只是静静站着，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窗外，凌晨的伦敦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金属珠落在锡板上。

林逸後来在旧报纸上查到了只字片语的报道。索菲亚死前一个月，曾公开指控某奢侈品牌抄袭她的熔金工艺，反被对方以“诽谤”起诉。时尚杂志主编们集体沉默，直到她死後三个月，才有人发文称她“心理脆弱，不适合高压行业”。

玛雅保留着姐姐最後一本素描簿。那些被泪水晕染的草图上，满是疯狂重复的刻痕——像被困在笼中的鸟反复撞击栏杆。其中一页被撕去大半，残角上写着：“他们不要我的金属会呼吸……”

“所以我要证明金属能活过来。”玛雅把姐姐的素描簿锁进工作室保险箱时，钥匙在她掌心勒出红痕，“用他们最害怕的方式——比他们更耀眼地活着。”

林逸真正理解玛雅的执念，是在他们首次联名系列发布会上。当模特戴着以索菲亚遗作为灵感的“破碎羽翼”项链出场时，前排某位曾冷落索菲亚的买手突然站起来鼓掌。

後台，玛雅死死攥着林逸的手腕：“你看，他们在为我姐姐的作品喝彩……”她的指甲陷进他皮肤，却像感觉不到疼，“可如果她还活着，这些人只会说‘太激进’。”

那天深夜，两人在空无一人的秀场後台喝光了三瓶香槟。玛雅用口红在镜子上写下AETHERIA，突然转头问林逸：“知道为什麽我选中你合作吗？”

不等他回答，她自问自答：“因为你看面料褶皱的眼神——和我姐姐凝视熔炉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们决定创立品牌那晚，伦敦下着冻雨。玛雅将姐姐遗留的钛合金废料熔进新LOGO模具，金属液滴在冷水中炸开细小的蓝焰。

“什麽？”

“古希腊人相信，比天空更高处有种叫‘以太’的物质——”他指向熔炉里翻腾的金属液，“是衆神呼吸的光。”

玛雅的手悬在高温之上，看着银白色液体表面浮现出虹彩。她想起姐姐最後一篇日记里潦草写着的：“真想做出会发光的金属……”

“拼写改一下，”她突然抓起刻刀，在模具上刻下“AETHERIA”的“A”字，刀锋狠狠划破最後一笔，“加道裂痕。这样就算升到天上……”金属液灌入模具的嘶响吞没了後半句，但林逸看见她嘴唇的形状是：姐姐也认得出

“这才是我要的奢侈品——不是完美无瑕的宝石，是愈合後的伤疤里长出的水晶。”

雨声渐密时，他们并排坐在工作台前，起草品牌宣言。玛雅坚持加上索菲亚生前最後一篇日记的句子：“IHELIGHT，EXHALETHESHADOWS”

品牌首季大获成功後，有媒体追问设计理念，玛雅总是微笑岔开话题。只有林逸知道，她每年3月5号会消失半天——那是索菲亚的忌日。她带着当季新品去墓地，将项链挂在姐姐的墓碑上，任由雨水洗刷珠宝光泽。风雨穿过项链的镂空处，发出类似姐姐哼歌的声响

“其实我恨时尚圈，”某次从墓地回来的出租车上，玛雅突然说，“但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改写游戏规则。”

车窗外的霓虹掠过她耳垂上的银饰——那是对破碎羽翼的抽象演绎，如今已成品牌标志。

把最痛的记忆锻造成武器，然後温柔地推翻世界。

在AETHERIA巴黎高定工坊的密室墙上，刻着两段看似矛盾的话：

林逸的字迹：“光需要裂痕才能被看见”

玛雅的补充：“而裂痕需要光才不会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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