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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来往东市的多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士,消息传播十分灵通。
彼时,东市口广场上,官府扎起了一个棚子,大理寺卿萧大人和锦衣卫指挥使苏大人正坐在里头监斩,一个是正监官,一个是副监官。
棚子前用石灰撒下了一个大白圈,白圈内六位刽子手已抱着长刀准备就绪,个个眉心抹了一指朱砂,光着膀子,膘肥体壮,下盘极稳。
白圈之外有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驻守防卫,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虽畏惧锦衣卫的威名,但也仗着人多,群情激奋时,手里有什么就往那些跪在地上的贪官身上砸什么。
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还有扔臭鞋臭袜子的。
从午时初刻开始砍下第一颗吏部尚书的头,到未初一刻砍下张阁老的头收尾,用时不过一个多时辰。
慕容鸾音乘车赶来时,就见锦衣卫正在搬起人头堆京观。她莫名的就是知道,这个堆京观的主意是萧远峥提的。一为震慑百官,二为挑衅,挑衅那些因畏惧他断案如神之名而想要毁灭他的人。
依如他在静园堆的虎头观。
棚子内,正中设了一案一椅,萧远峥坐在那里,头戴展脚幞头,穿一袭绯红大袖袍,脚踩粉底皂靴,正单手捧着一卷书在看,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左后侧亦有一案一椅,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坐在那里,身穿玄黑飞鱼服,正在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的绣春刀。
就在这时,赵荆丧着脸走到萧远峥身畔耳语,“世子夫人说,午后起风了,她来给您送斗篷,您若不让她进棚子,她立马和离回娘家。”
萧远峥把书一扔,再也装不下去了,冷着脸道:“你亲自去送她回府。”
赵荆几乎快哭出来,“世子夫人是知道怎么对付我的,我如何送走。”
“没用的东西,怎就那般怕女人,他日得空必给你娶上一院子。”
赵荆瞬间惊恐,连连打躬作揖。
站在锦衣卫防卫圈之外的慕容鸾音见萧远峥还是不出来,想着反正已经砍完头了,她高声喊他应该无碍,这般想着就用娇滴滴的声音喊了一嗓子。
“夫君,起风了,妾身给您送斗篷来了。”
萧远峥嚯然站起,走出棚子,走向慕容鸾音。
但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绯红羽缎用金线刺绣鱼戏莲的斗篷,打扮的彩绣辉煌,明艳照人,方才她那一嗓子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一人身上。
那些目光,驳杂难辨,善恶难分,更不知潜藏了多少别人的眼线,令他心里生惧。
“听话,快回去。”
慕容鸾音趁机从锦衣卫的胳膊底下钻进去,故意做崴脚状一下子撞进他怀里,她生怕他会把她推出去,于是急忙紧抓着他袖子低声开口威胁,“萧远峥你敢把我推出去试试,倘若我什么都不顾,执意和离,你猜在我哥哥心里究竟是两家的婚盟重要还是我重要,我想知道答案,你想吗?”
他不想!
事已至此,他只好扶正慕容鸾音的身子,拿走她怀里抱的黑羽缎金莲花斗篷,冷眉冷眼道:“斗篷我收下了,莫要在此误事,回家去。”
“想来你是没发现,这两件斗篷是一对,我要你现在就穿上。”慕容鸾音牵起自己的斗篷,给她瞧两件斗篷上相同的鱼戏莲花纹,笑盈盈道:“我要满京都的人都盛传,我们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就在这时,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个身穿孝衣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先是看向贪官人头堆成的京观,努力大睁着哭红的眼睛仔细辨认,当他发现他祖父张阁老的人头被置于最顶端时,顷刻间筑起的心墙崩塌,大哭大喊“冤枉”。
萧远峥顾不得慕容鸾音了,匆忙穿上斗篷,将她推出白圈,扔下一句“快回家”,就转身大步走回棚子,坐回监斩官的位置上就昂声道:“喊冤的是何人,让他上前。”
锦衣卫放行,少年含泪上前,不跪不拜,怒声质问,“敢问大理卿萧大人,为何砍下我祖父张阁老的头还不算,还要将其堆成京观,暴晒三日,那恶贯满盈之人尚且人死罪消,我祖父不过是收了女婿范成德所赠的一些字画古董,罪不至此!”
萧远峥早已把张阁老家中人口熟记于心,观这少年十五六岁,一身书生意气,就道:“你是张阁老嫡幼孙,现已被剥夺国子监监生身份的张翠羽。”
“我是!”
萧远峥道:“圣旨上说的很清楚,此次吏部贪污大案,凡被查出来,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的,都要斩首。你祖父收受范成德的赃物,粗略估算也有两万两,你自己折算折算,六十两一颗头,你祖父该被砍几次,罪证确凿,你有何脸面喊冤?”
张翠羽到底年少,一下紫涨面皮,“可我祖父不是
幕后指使,他致仕后一直在家钻研如何鉴别古董字画的真假,两耳不闻官场事,圣旨上把他定性为范成德的幕后指使,这不对,这是冤枉我祖父!”
萧远峥端起茶来浅啜一口,淡淡道:“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范成德死前忏悔,指出张阁老就是驭使他的人,又给出了一个账本,他把这些年供给张阁老的赃物脏财都一一记录的清清楚楚,本官一一查证对照后得出结论,范成德没说谎。你既为你祖父喊冤,拿出证据来,我自会为张阁老洗冤。”
“我不服!”张翠羽怒红双眼,“我祖父一生谨小慎微,绝做不出指使人盗卖太平仓赈灾粮的事情,定是、定是你也怕了,不敢再往下挖,就拿我祖父顶缸交差,萧远峥,都说你不畏强权,秉公执法,但我看你也不过如此。”
萧远峥怒声道:“查案断案都要以事实证据为支撑,更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查证,不是凭你的臆测。我知你从富贵子弟一朝跌落,心中怨愤不平,可陛下对你张家只诛首恶,已是从宽发落,你不要不识好歹,来人,拖出去。”
张翠羽被两个锦衣卫架住手臂向外拖拽时急了,蓦的看向萧远峥身上所穿斗篷,怒道:“你身上的羽缎金线斗篷价值不菲,你敢指天发誓,你就一点没贪过吗?!”
慕容鸾音一直都在白圈外站着,闻他此言,心念一动起了坏心思,立时扬声笑道:“我为他作证,他一点没贪,更没必要贪,他穿的是我的嫁妆,福缘药行慕容氏你可听说过?”
彼时张翠羽已被扔到了白圈外,瘫在地上哭闹,“还我祖父头来。”
可周围看热闹的,其中有些知道慕容氏财力的都哗然哄笑。
“原来青天萧大人是个吃软饭的。”
慕容鸾音听见了,与萧远峥四目相对时,挑衅一笑。
萧远峥深吸一口气,佯装羞愧,拿起书挡住脸。
坐在他左后方的苏逢生便笑道:“萧大人,咱们两个也凑在一块吃过好几顿酒饭了,怎没听你提起过家有如此财主贤妻,往后我可不抢着付钱了。”
那边厢,慕容鸾音正欣赏萧远峥那狗东西的“丑态”呢,肩膀上忽的搭上来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来,她回头一看顿生欢喜,“哥哥,你也来看杀头啊。”
慕容韫玉看着慕容鸾音一副天真欢喜模样,不由得远远怒瞪萧远峥一眼,再低头时又温柔一笑,“妹丈弄完了这一摊子还要回宫复命,你随我回家去,阿娘今日得闲炖了一锅红烧牛肉,早上还说,等炖的脱骨时就给你送去一碗,正巧了,在这里遇见你,走,咱们回家吃。”
“也是巧了,我也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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