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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芙看向被架起的女孩,抿唇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正想要开口为女孩说话,忽然注意到,小纸人忽然从女孩的袖子里露出一个脑袋,冲她摇了摇头。
之芙心里便有数了。她跟着裴砚和几人一起,走了大约十分钟的样子,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栋古老的三层飞檐小楼。它静静地矗立在大山之间,像是一只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走进的人群。
推开朱漆剥落的大门时,之芙错觉自己跌进了巨兽咽喉。门内一片昏暗,只在四角燃着昏黄的烛灯。
四面的墙壁爬满暗绿苔藓,像食道里倒生的绒毛,每一根都坠着褪色的红绸。晨光从瓦缝漏进来,竟染成了浑浊的铜锈色。
正中央摆着一口大开的棺材,上千个木质牌位在前方堆叠成塔。牌位没漆金字,上面深深的刻痕也融入了黑暗之中,香灰积了半寸厚的供桌上,歪倒的龙凤烛淌着尸油般的蜡泪。
男人们把女孩压到了棺材的前方,迫使她跪在地上,低下头。
“请裴先生净手。”大汉抬起一个铜盆,铜盆里却不是干净的水,而是一盆血红的血。
裴砚略一颔首,伸出那只残缺的左手,略微浸湿,右手从袖子里拿住一只纸人,左手食指在纸人的脸颊上点出两个血眼睛。
仿佛画龙点睛,那只纸人像是活过来一般,从裴砚的掌心跳到了棺材中,为棺材里的男人换上了白色的寿衣。
当那具肿胀的尸首被套上寿衣时,之芙突然认出这人十分脸熟,仔细一看,她竟然见过——昨晚的山上,这个男人靠在白桦树上,也曾见过她。
刀疤脸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沾满血迹的砍刀,走到了女孩的身后。
……等等!之芙想说。这一幕太熟悉了,她曾在无数的文学作品里见过——
但男人大吼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同棺共椁——!!!”
这一声落在之芙的耳朵里,莫名地,与昨天喜娘大喊的“夫妻对拜”重合了。
“等等!!!”
刀光闪过时,一双温热的大手蒙住了之芙的眼睛。但她还是听见颈骨断裂的脆响,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带着女孩身上的泥土气息。裴砚的声音在血腥味里显得格外清晰:“殓衣不是寿衣,是新娘的嫁衣。”
满地滚动的头颅仍在眨眼,之芙看着小纸人从棺材里跳出来,抱起女孩的头颅,把少女尸体塞进棺材。
几个小纸人把棺椁盖上,随后为首的刀疤脸招呼其他人一起,几人抬起棺材,往祠堂外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可那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小纸人从地上跳到了之芙的肩膀上,双手抱住她的脸,蹭了蹭,仿佛在安慰她。
可它的主人的语气却冷漠又平静,他说:
“看到了吗?这就是七日回魂后,你的结局。”
第93章《她看不见》异类
祠堂内寂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响。窗外白桦树的枝叶在风中轻颤,沙沙声衬得裴砚刚落地的那句话无比阴森,仿佛带着森森的寒气,窗外白桦树枝干上的疤痕像是活过来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之芙,仿佛无数只眼睛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然而定睛一看,又不过只是她的错觉。
地面上残留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倒映着她苍白的脸,仿佛昭示着她的结局。
一只小纸人忽然从裴砚袖中探出头,左右张望一阵,轻巧地跃向祠堂深处。
“哎——”
之芙下意识追着那抹白色,绕过层层叠叠的牌位,在角落看见一口漆黑的棺椁。
纸人费力地掀开棺盖,钻了进去。
棺材里,躺着一个面熟的男人。他闭着眼,不像普通尸体那样面部僵硬青紫,他的表情自然而安详,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美梦,眼睫温顺地垂下,在瓷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他面容的轮廓十分柔和,微扬的眼尾带着几分慵懒,仿佛随时会睁开那双含笑的眸子,露出清凌凌的笑容般。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的左手缺少了一截无名指,从指根处齐齐斩断,断指处泛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
纸人趴在男人的脸上,用脸贴着男人的脸,发出“嘻嘻”的笑声,像是在与久别重逢的故人亲昵。
“这就是我哥,裴钰。你不是好奇他长成什么样子吗?现在你见到了。”身后,裴砚不知何时掀开素帛,站在她的身后望向躺在棺材里的男人,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怎么样,对这个自己素未谋面的丈夫可还满意?”
他抽出了三只香,点燃后插在了棺椁的缝隙中。渺渺的白烟四散开来,为棺椁里的男人蒙上了一层皎白的面纱,在面纱下他的笑容若隐若现。
“他和你……看起来不太像。”隔着面纱,之芙打量着棺椁中的男人,目光在两张相似却气质迥异的脸上游移,“不过,我觉得他有点熟悉,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像是上一个游戏里的男主,夕同简。也像是她在现实世界里认识的那个人,游戏公司的方寄南。
或许他们这样气质温柔的男主,看起来总有些相似吧。之芙想。
“据我所知,你们应该没见过面。”裴砚修长的手指拂过棺椁,那只残缺的手掌在乌黑的棺木上格外醒目。虽然手掌残缺,但他似乎并没有避讳或是自卑的意思。
之芙盯着尸体残缺的左手,那只手上,也是一样的残缺,像是被什么利器齐根剪断,才留下这样珍珠般的伤口。
原以为是什么意外留下的残疾,原来不是。
“做阴活的不能十全,总要留点残缺。”裴砚招招手,趴在男人脸上的小纸人就回到他的掌心里,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魂魄不全,才能通阴阳,驭鬼神。”
晨雾从窗缝渗进来,缠住他残缺的无名指根——他的指根缠着一条猩红的丝线,延伸至远处的虚空。晨雾中,那红线随着她的触碰轻轻颤动,像是某种隐秘的联系。
“这是什么?是你操控纸人的丝线吗?”之芙有些疑惑地问。
她下意识看向躺在棺椁中的男人,他残缺的无名指上也缠绕着一根血红色的丝线,她另一只手握住男人的手,轻轻地一动,男人指根的红线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没入祠堂横梁的阴影中,丝线每颤动一次,房梁就落下细碎灰尘,在昏黄的灯光下跳跃舞蹈。
整座祠堂的牌位突然开始震动,最顶层的灵位发出了一声呻吟般的尖叫,“啪”地一声裂开,露出半张泛黄的婚书,轻飘飘地打着旋儿,在他们的头顶落下。
裴砚抽回手的动作扯断红线,虚空里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他掌心里的小纸人骤然暴起露出血盆大口,将婚书残页吞入腹中,而后也轻飘飘地、像一张纸一样落在之芙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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