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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第2页）

许驿晟站在店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玻璃门映出他僵硬的轮廓——比周诺仪高出小半个头的身形微微佝偻着，像是习惯了将自己缩进无形的壳里。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店内景象，却让记忆愈发清晰：那个站在街对角阴影中的自己，隔着一条马路遥望这片光亮，如同观看另一个世界的话剧。

“发什麽呆？进来啊。”周诺仪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少年已经推开门，暖黄色的灯光流泻而出，为他蓬松的短发镀上一层金边。他回头时眼睛亮得出奇，像是把整个夏夜的星光都装了进去。

许驿晟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跟着这群人来了。

店内人声鼎沸，他们挤在角落的方桌旁。许驿晟刻意选了靠墙的位置，後背紧贴冰凉的瓷砖，仿佛这样才能在陌生的温暖中保持清醒。

周诺仪端着餐盘回来时，袖口蹭到了辣酱，在纯棉布料上晕开一小片红痕。

“尝尝这个福袋，吸饱汤汁超好吃！”周诺仪将最大的一个夹到他碗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次。鱼豆腐在清汤里微微颤动，热气模糊了许驿晟的视线。

江语辰在对面支着下巴，镜片後的目光带着探究：“许同学以前没来过这种店？”

勺子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许驿晟盯着汤面上漂浮的油星，忽然开口：“……来过。”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周诺仪夹菜的手悬在了半空，“站在外面。”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旋开了某个尘封的匣子。许驿晟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来，但当他擡眼看到玻璃窗上他们的倒影——四个人挤在暖光里，碗上升起袅袅白雾——与记忆中那个孤零零的黑色剪影重叠时，某种压抑太久的东西突然决了堤。

“暑假最後一天，我在对面站了很久。”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玻璃很亮，能看清里面……”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被热气融化了棱角，“……像幅画。”

周诺仪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他想起那个穿着黑色T恤的身影，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照不进他低垂的眼睛。当时隔着一条马路，现在却只隔着一碗关东煮的距离。

许驿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你们……”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与什麽抗争，“……看起来很开心。”

这句话像是一把双刃剑，剖开回忆的同时也划开了自己的僞装。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像我这种人，不配——”

“那现在挤不挤？”

周若然的声音像一块冰落入沸水。许驿晟愕然擡头，看见对方正用筷子尖点了点他们几乎手肘相碰的局促空间。这个打断太过突兀，以至于他下意识环顾四周——确实挤，隔壁桌的男生甚至需要侧身才能通过。

“……有点。”许驿晟干巴巴地回答，方才那股自厌的情绪被搅得七零八落。

周若然“嗯”了一声，仿佛这就是他全部的关注点。但许驿晟分明看见他瞥了周诺仪一眼，那眼神像是某种无声的交接棒。

果然，周诺仪立刻把辣酱往自己那边拖了拖：“你别光吃素的啊！”

他夹起一颗牛丸，不由分说放进许驿晟碗里，“这个超入味，我妈说冬天吃关东煮能暖和到脚趾头——虽然现在还是秋天啦……下次再一起来吃好吗？”

许驿晟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食物，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膨胀。他想起江语辰说的“三步走计划”，想起周若然那句“你哥会处理好”，甚至想起校门口那个荒诞的“叫哥”场景。这些碎片拼凑成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图案——为什麽？为什麽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费心？

“为什麽……”他喃喃出声，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江语辰突然探身，手臂越过桌面直取周若然的外套内袋。周若然皱眉闪避，却被他利落地摸出烟盒。“公共场所，注意影响。”江语辰晃着战利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瞬间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周诺仪趁机又给许驿晟添了块魔芋结：“哪有那麽多为什麽！”他的声音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下次我们早点来，就能坐靠窗那个位置了。”说着指了指他们曾经坐过的地方，也是许驿晟当初在窗外凝视的焦点。

许驿晟望着那个被暖光笼罩的座位，忽然意识到周诺仪在做什麽——他在用新的记忆覆盖旧的伤痕，用真实的温度取代冰冷的观望。这个认知让他眼眶发烫，连忙低头咬了一口福袋。

滚烫的汤汁在口中爆开，鲜甜中带着一丝昆布的咸香，烫得他舌尖发麻，却也奇异地抚平了那些躁动的不安。

“……好吃吗？”周诺仪凑过来问。

许驿晟点点头，没敢擡头。他怕对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更怕自己看见对方眼中纯粹的善意会失控。但当他用馀光瞥见周诺仪满足的笑脸时，某种坚冰般的东西正在胸腔深处悄然融化。

江语辰不知何时又摸走了周若然的打火机，正灵巧地在指间翻转。周若然冷着脸去抢，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过招般推搡，撞得桌子微微晃动。

周诺仪笑着去扶摇摇欲坠的汤碗，手背蹭到了许驿晟的小指。

那一触即分的温度，比关东煮的热气更真实，也更灼人。

许驿晟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脊背。玻璃窗上的倒影里，四个身影挤在温暖的灯光下，再没有谁站在寒冷的阴影里。这趟浑水，他好像真的……趟进来了。而且，感觉……似乎也没那麽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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